我给男友初恋腾位置,3年后回国,他却在机场红着眼将我拥我入怀
她告诉自己,不见不念不欠,这是他们分手时她给自己定下的规矩。
王鑫轻轻地叹了口气:“三年了,你还没放下吗?”
刘婳静静地坐着,没有回答。
她记得清清楚楚,不是三年,而是1092天。
“小婳,这城市不大,你得做好心理准备,你们可能会再遇见。”王鑫安慰道。
刘婳有点失神:“随遇而安吧。”
电话挂断后,她回到办公室,习惯性地打开了手机里加密的相册。
那里存着的,全是她和张路周的合照。
照片里的她,笑得灿烂。
他在旁边,眼神温柔。
但那些美好的回忆,都在三年前戛然而止。
……
第二天,刘婳受科室主任委托,去省医院送文件。
开车一小时,穿越六十五公里的路程。
刘婳向传达室的安保人员表明了身份,然后前往医心楼的教授办公室。
‘叩叩叩’
她稳了稳心神,敲了敲门。
“请进。”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。
刘婳微微一愣,这声音怎么这么像他?
她没有犹豫,推开了门。
张路周穿着白大褂,坐在办公桌前,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。
刘婳呆呆地看着他,脸上露出一丝惊讶。
她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,却没想到会是这样。
刘婳把文件袋放在桌上,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你……”她犹豫着,张路周却先开了口。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他冷淡的语气让刘婳愣住了,也让她把差点说出口的‘好久不见’咽了回去。
刘婳脸上露出一丝尴尬,松开了紧握文件袋的手。
“好的。”她低声说。
她最后深深地看了张路周一眼,转身离开了办公室。
在走廊上,刘婳看着荣誉榜上张路周的照片,心中五味杂张。
这么多年了,他还是那么出色,成为了团队中最闪亮的星。
突然,有人拍了拍刘婳的肩膀。
“艾琴!”
刘婳茫然地回头,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。
“你是……”
对面的男人看到刘婳后,尴尬地收回了手。
“对不起,认错人了。”他尴尬地说,“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。”
刘婳笑了笑,随口说了句没关系就离开了。
世界上相似的人很多。
世界也很小,让他们重逢却如同陌生人。
夜深了。
刘婳下班回到家,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休息。
手机响了,是王鑫打来的。
“你怎么老给我打电话?”刘婳笑着说,心里却感到一丝温暖。
她性格冷淡,很少主动联系别人,大概只有王鑫把她当作朋友。
电话那头,王鑫的声音有些嘶哑。
“刚才同学聚会,张路周给大家发了结婚请柬。”
刘婳呆住了。
突然的消息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他也给你准备了一张邀请函,让我转交给你。”王鑫补充道。
刘婳紧握手机,声音低沉:“好的。”
她放下手机,凝视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,心中充满了迷茫。
她的思绪完全被张路周即将结婚的消息占据。
看来那句“好久不见”没说出口,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尊严。
刘婳走进书房,拉开最右边的抽屉,里面堆满了一叠叠的车票。
那些车票,是她和张路周异地恋时的见证。
两人因医学院的交换生项目相识,随后相知相爱。
那时的张路周曾说:“哪怕是天涯海角,也无法阻挡我们的相遇。”
他的话语坚定,如同充满激情的青年。
但现在,即使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城市,也无法阻止他们渐行渐远。
不知过了多久,手机铃声再次响起。
刘婳拿起手机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。
“小婳,你什么时候回家啊?妈妈做了你爱吃的酸枣糕。”电话那头传来刘母的声音。
刘婳语气冷淡:“我已经很多年没吃了。”
自从十三年前父母离婚,她被判给父亲后,就再也没尝过酸枣糕。
电话那头的刘母沉默了一会儿,有些紧张地说:“看我这记性,又忘了……那等你回来,妈妈给你做几个你爱吃的菜,红烧排骨,香酥鸡腿……”
刘婳听着母亲一一列举菜名,眼睛微微湿润。
她轻抿嘴唇,正要说话,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喧闹,紧接着是刘母慌张的声音。
“子晏,快放下,危险!”
刘母的声音越来越远,随即传来东西摔碎的刺耳声。
刘婳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,心情愈发凄凉。
她没有再说话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一个小时后,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。
“小婳,如果有时间,就回家陪陪你弟弟吧,妈妈求你了。”
刘婳看着屏幕上的文字,只觉得眼睛更加干涩。
她想起了三年前父亲忌日那天,与母亲的重逢。
那天,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弟弟——刘子晏。
一个瘦弱、胆小的自闭症患者。
他不会自己吃饭穿衣,不会分辨左右,需要有人全天候贴身照顾。
或许这就是母亲多年来带着他在乡镇生活,没有再嫁的原因吧。
刘婳辗转反侧,一夜未眠。
第二天。
王鑫给刘婳送来了张路周的结婚请柬。
看着鲜红的喜帖上新郎新娘的名字,刘婳愣住了。
“新郎张路周,新娘艾琴。”
艾琴……
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。
好像前几天她去省医院时,有人把她误认为是艾琴,还说她们长得很像。
突然,刘婳想起了一些往事——
当年两人热恋时参加聚会,一个喝醉的朋友大胆问张路周:“阿泽,如果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怎么办?”
“那我就找一个和她长得像的。”
年轻的张路周笑着回答,随即侧身搂住刘婳,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脸庞。
“你长得很像我的女朋友……”他微醺的语调让她心跳加速。
刘婳,艾琴。
所以,他真的找到了一个和她相似的女孩?
刘婳手里紧紧握着那张结婚邀请函,心里头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张。
王鑫瞅着她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:“那天我瞧见了他手机里的结婚照……那新娘跟你长得真像。”
刘婳勉强挤出一丝笑,感觉手里的请柬像是烧红的铁。
想当年,她和张路周分手时闹得不欢而散,再见面时又像陌生人一样,现在他的未婚妻竟然和她有相似的名字和面孔。
这一切,究竟算怎么一回事?
“这些年你一直在等他,现在等来的却是他的婚讯,你以后打算怎么办?”王鑫忧心忡忡地问。
刘婳调整了一下情绪,装作若无其事地说:“还能怎么办,当然是祝福他幸福啦。”
王鑫叹了口气,没有继续这个话题。
两人分手后,刘婳一个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。
天空阴沉,突然下起了细雨,淅沥沥地洒满了整个城市。
刘婳伸手遮头,跑到公交站牌下避雨。
看着雨中匆忙的人群,她恍惚间想起了和张路周的初次相遇。
那也是个雨天,她站在公交站牌下避雨。
全身湿透,冷得发抖。
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走过来,递给她一把湛蓝色的伞。
“同学,给你。”他的眼神温和,仿佛春日暖阳。
看到两人胸前相同的校徽,刘婳才知道他也是医学院的学生。
之后,一切都顺其自然地发展。
收回思绪,刘婳看着越来越大的雨,紧紧裹住湿透的衣服。
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,车窗摇下,张路周的脸出现在刘婳面前。
“上车。”他冷冷地说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刘婳一愣,犹豫了一下,默默地坐进了后座。
她知道,张路周一向不喜欢重复自己的话。
“谢谢。”她关上车门,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。
张路周发动了车子,一言不发。
一路沉默,车厢里的安静让气氛显得有些压抑。
“同学聚会你怎么没去?”张路周突然问道。
刘婳一愣,轻声回答:“你的请柬我收到了。”
如果她去了,在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后,大概没法像现在这样平静。
张路周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,微微皱眉。
“这么多年了,你还是改不了这个答非所问的习惯。”
刘婳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,一时不知如何回应。
车子拐了个弯,在莱茵小区停了下来。
“下车。”张路周冷漠地说,解锁了车门。
刘婳看着熟悉的小区大门,有些惊讶地看着张路周:“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?”
张路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。
“昨天王鑫告诉我的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。
刘婳愣了一下,收起了心里的荒谬想法。
她打开车门,在即将下车的时候,还是忍不住问:“路周,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?”
短暂的沉默后,张路周回答。
“挺好的。”
刘婳心里的话,被他这一句冷漠中带着距离感的三个字给堵了回去。
“那就好。”她轻声说,压下心中的情绪,下了车。
看着车子渐渐远去,刘婳轻轻地动了动嘴唇。
“再见。”她的声音微弱,被风带走了。
回到家,刘婳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她看了看来电显示,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电话。
“姐姐。”电话那头传来弟弟刘子晏迟钝又生硬的声音。
刘婳一愣:“妈呢?”
“地上,好多血……”
小城,医疗中心。
刘婳目光落在病榻上的母亲身上,心情沉重。
“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?”
母亲轻声回答:“只是小问题,不用担心……”
“都卵巢癌晚期了,还说是小问题?”刘婳的声音略带沙哑,流露出压抑的情感,“去年的体检,难道没有发现异常吗?”
母亲沉默片刻,眼神低垂:“去年你安排的体检,我没去做。”
病房内,气氛瞬间凝固。
医生走进来,建议母亲立刻住院治疗,但她立刻拒绝了。
“不住,我还得回家给你弟弟做饭。”
刘婳无法说服母亲,只能在输液后陪她回家。
客厅里,刘子晏瘦小的身影静静地用画笔在白纸上描绘着他眼中的世界。
听到声响,他本能地想要躲进房间。
“子晏,你姐姐回来了!”母亲大声喊道。
刘婳走过去,轻轻地摸了摸刘子晏的头。
这个十三岁的少年,从未上过学,却是个天赋异禀的小画家。
他想要画的东西,总能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画纸上。
“姐姐。”刘子晏抬头看着刘婳,眼中闪烁着清澈的光芒。
用餐时。
母亲给刘婳夹了一块大鸡腿,然后开始喂刘子晏吃饭。
刘婳看着母亲日渐斑白的鬓发,轻声说:“搬到市里,跟我一起住吧。”
母亲的手停了一下,随即摇了摇头:“医生说了,你弟弟不能离开熟悉的环境,否则病情会加重。”
“那你怎么办?”刘婳忍不住问。
母亲转过头,眼中流露出一丝沧桑和悲伤。
“我没事……我担心的是,如果我不在了,你弟弟怎么办?”
这颤抖的话语,让刘婳的心情沉重。
刘子晏需要人照顾,未来该怎么办,她毫无头绪。
第二天。
刘婳将母亲需要服用的药物都用便签整理好,准备返回桐城。
“记得按时服药,哪怕不是为了你自己,也要为了刘子晏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:“毕竟,他离不开你。”
从县城回市里的大巴上,刘婳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。
她把母亲的病历资料发给了一个在医院关系较好的妇科医生,希望能有一线生机。
虽然父母离婚后她被判给了父亲,这些年母女关系也很疏远,但血缘亲情胜过一切。
晚上,刘婳在急诊室值班。
凌晨一点半,一个腹痛的病人被紧急送到急诊科。
刘婳正要为患者进行全面检查,突然看到穿着便服的张路周跑了过来。
“急性阑尾炎,马上安排手术!”张路周向医护人员展示了他的省医院工作证,语气中带着一丝急迫。
刘婳微微惊讶,低头看了一眼病历本上的名字,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病床上的女人,是艾琴。
刘婳没有多想,立刻让护士准备手术。
一个小时后,艾琴从手术室出来。
一直在走廊上等待的张路周立刻走向病床,他眼中的担忧和关怀让刘婳感到一阵恍惚。
曾经,他也曾在她的病床前如此关心。
但如今,他所有的关怀和温柔,都已经给了另一个人。
和张路周艾琴一起来的一个男人走过来,递给刘婳一杯茶:“医生,谢谢你。”
刘婳回过神来,认出他是上次在省医院认错自己的人。
“特殊情况,应该的。”她淡淡一笑。
病房里,张路周细心地给艾琴喂药,画面温馨。
“周医生对阿琴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,两人从小一起长大,形影不离……如果不是大学那几年阿琴出国留学,他们可能早就结婚了。”
男人的话让刘婳呼吸一紧,大脑一片空白。
青梅竹马,形影不离——
刘婳想起了那年张路周醉酒时说过的话“你长得像我的女朋友”,也想起了张路周给她发消息时,偶尔会把名字打错。
他的手机输入法里,‘阿琴’排在第一位,‘阿婳’排在第二位。
原来她以为的甜蜜,不过是幻觉。
她,才是那个替身。
刘婳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荒谬感。
当她前几天收到张路周的婚礼邀请函时,她还误以为他找了个与自己相似的替代品。
然而现在看来,她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呢?
所有事实都摆在眼前,刺眼而真实。
刘婳转过身,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,眼睛里泛起了红晕。
“哗啦——”
她拧开水龙头,让水流冲刷自己的脸,试图保持冷静。
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,但她的头脑仍旧昏昏沉沉。
与张路周共度的每一个瞬间,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闪过。
那些曾经的感动,现在回想起来,都变成了讽刺。
无论是最初的雨中撑伞,还是后来的朝夕相处,每一幕都像是刺进刘婳心中的利刃。
痛苦,不言而喻。
“叩叩叩”办公室外传来了敲门声。
张路周走了进来,看着正在用毛巾擦脸的刘婳,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。
“刚才谢谢你。”他的声音低沉。
刘婳紧紧抓着毛巾,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。
“除了这几个字,你就没别的想对我说吗?”
当曾经的美好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,她无法装作视而不见。
张路周看着她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“你想听什么。”
刘婳停顿了一下,一字一句地说:“艾琴。”
张路周微微一愣,随即沉默不语。
狭小的办公室里,气氛突然变得压抑。
“她……”
张路周正要开口,办公室外传来了护士的声音。
“刘医生,又有急诊病人!”
刘婳微微一顿,立刻起身整理好自己的白大褂。
作为医生,她知道什么更重要。
经过张路周身边时,她低声说:“记住,你还欠我一个答案。”
说完,她便走了出去。
忙完工作,已经是凌晨四点半。
值班护士告诉刘婳,张路周带着艾琴转院回了省医院。
刘婳扯了扯嘴角,不知道该如何回应。
走了也好,至少不会让她每次看到都心痛。
之后的日子里,刘婳继续忙碌地工作。
这天,妇科医生张雯来找她。
“你妈的情况必须住院治疗,不然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。”
张雯严肃的语气,让刘婳的心再次提了起来。
她知道母亲的病情不容乐观,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。
没有时间多想,刘婳匆忙收拾了一下家里,专门整理出一个小房间给刘子晏做画室。
随即她给母亲打电话,告诉她自己的安排:“你现在收拾东西,我马上来接你们。”
“可是,妈担心你弟……”刘母还是有些犹豫。
“我会照顾好他。”刘婳坚定地说。
这句话,既是承诺,也是责任。
刘婳开车赶回县城,将刘母和刘子晏带回了家。
莱茵小区。
刘子晏一开始紧紧依偎在刘母身边,像一只受惊的小猫。
但当他看到客厅墙壁上贴着许多他们母子姐弟三人的合影,尤其是小画室里满是他的画作时,他的紧张情绪渐渐平息。
看到刘子晏对新环境并不排斥,刘母悬着的心也慢慢放松。
刘婳给刘子晏准备好电话手表后,立刻带着母亲去医院办理住院手续。
换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,刘母这些天强撑的坚强微微崩溃。
她拉着刘婳的手,眼中含泪:“小婳,妈对不起你。”
刘婳身体一僵,眼中情绪波动。
这句话,她等了十三年。
曾经她在心底怨恨过,为何当年母亲离婚后,要把她留给家暴的父亲。
“妈,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。”刘婳声音沙哑,手紧握成拳。
横亘在心底多年的伤痛,始终是她无法跨越的一道坎。
“当年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?”
虽然小时候挨过父亲不少拳脚,但时间一长,刘婳也变得不以为意了。
直到后来,她遇到了张路周,那个在黑暗中如同神明般闪耀的男孩,驱散了她周围的所有阴霾。
即使曾经对母亲心生怨恨,但在听到她一声“对不起”后,刘婳心中积压多年的情感终于爆发了出来。
她注视着刘母,有些不知所措地等待着回应。
刘母双手捂着脸,肩膀微微颤抖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哽咽着说:“和你爸离婚后……我本打算跳江自尽的。”
“但后来被渔民救起,送到了医院,也是那时我才知道,你弟弟在我肚子里已经两个月大了。”
刘母的声音越来越嘶哑,话语断断续续。
大概这些被她隐藏了十几年的真相再次被提起,又揭开了一些旧日的伤疤。
刘婳呆呆地看着母亲,感觉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像雷鸣般震撼。
她咽了咽苦涩的喉咙,紧紧抱住了母亲。
“妈,对不起……”
该道歉的其实是她,她竟然带着自己的偏见怨恨了母亲这么多年!
刘母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刘婳的头,声音沙哑地说:“当年妈也舍不得你……但你跟着你爸,至少还能活下去,如果跟着妈,就只有死路一条了。”
刘婳看到母亲手臂上的一道暗紫色的长疤,她记得很清楚,那是父亲酒后打母亲,没有及时处理留下的伤痕。
刘婳颤抖着抚摸着疤痕,依偎在母亲怀里,心中思绪如潮水般泛滥。
“妈,以后都不要丢下我了……”她哽咽着说。
从那以后,母女俩之间的隔阂终于消除了。
安顿好母亲后,刘婳急忙赶回家。
刘子晏正坐在画室里,全神贯注地作画。
窗外的阳光透过珠帘洒在他身上,映出斑驳的金光。
有那么一瞬间,刘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,不再流逝。
晚上。
做好晚饭后,刘婳拉着刘子晏坐到餐桌旁,教他如何自己用勺子吃饭。
一直喂饭不是长久之计,他总有一天要学会独立。
“妈妈呢。”刘子晏抿着嘴,不愿意吃。
刘婳微微一愣,轻声说:“她生病了,需要住在医院,明天姐姐带你去看她,好不好?”
刘子晏瘪了瘪嘴,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:“我要妈妈……”
刘婳连忙抱住他,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。
“乖子晏,我们是男子汉,以后要成为保护妈妈的小小超人。”
刘子晏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,但稚嫩的眉眼间仍然流露出对母亲的思念。
深夜,刘婳把弟弟哄睡后,又出来整理满屋子的杂乱。
一个人独居多年,突然要照顾别人,她还需要慢慢适应。
第二天。
刘婳带着刘子晏去省医院看望母亲。
“妈妈!”
刘子晏看到病床上的刘母,立刻飞奔过去,像小羊羔一样紧紧抱住了她。
刘母摸着他的头,脸上满是慈爱。
“有没有听姐姐的话?”
刘子晏睁着清澈的眼睛点了点头,突然看到刘母头上的帽子,表情渐渐变得疑惑。
“妈妈,你的头发呢?”他摘下刘母的帽子,头顶上一片光秃。
他曾经最爱玩的满头黑发,不见了。
刘母握住刘子晏的手,温柔地解释道:“天气太热,妈妈剪掉了。”
刘子晏似乎有所领悟,随即指着自己的脑袋说:“子晏也要剪头发,陪妈妈一起变成光头。”
站在一旁的刘婳突然觉得鼻子一酸,她转身走出病房,把这温馨的一刻留给了母亲和弟弟。
在刘子晏的心中,母亲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。
如果母亲不在了,他该如何平静地接受死亡的现实?
刘婳坐在走廊上,思绪混乱。
她抬起手揉着太阳穴,感到非常疲惫。
这时,一个人影停在了座椅前,挡住了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。
“刘婳。”
刘婳微微一怔,抬头看向来人。
是前几天她做急诊阑尾微创手术的患者——艾琴。
艾琴背对着光线站立,她那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挂着一抹微笑。
“手术做得好,多谢你了。”
刘婳以一抹淡淡的笑容回应:“这是我的工作。”
艾琴轻松地坐在她旁边,一点也没有感到不自在。
“咱们的名字和长相都挺相似的,有人甚至怀疑我们是失散的亲姐妹。”
刘婳只是微微一笑,没有继续这个话题。
她本就不擅长言辞,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对话。
而艾琴似乎并不在意气氛是否尴尬。
“如果没有张路周,我真想和你成为朋友。”她直视刘婳,笑容中透露出真诚。
但刘婳明白她话里的含义。
世界上没有如果,
因此她们两人也不可能成为朋友。
刘婳轻轻地握紧了手指,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
“祝你们幸福美满。”
她转身准备离开,艾琴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。
“我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的婚礼上。”
刘婳停下脚步,回头看向艾琴。
艾琴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,但她的话语却显得尖锐。
“没有哪个新娘希望在自己的婚礼上,有别的女人抢了风头。”
刘婳转过身,她的表情平静,但内心却无法平静。
自从她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张路周和艾琴感情中的一个小插曲后,她就放弃了参加他们婚礼的想法。
他们越幸福,她就越感到悲哀。
不去看,不去听,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安慰。
刘婳回到病房,看到刘子晏蜷缩在病床上,和母亲紧紧相依。
这十三年来,他可能从未有一天离开过母亲。
此刻,他依偎在母亲的怀抱,大概是在弥补昨晚的遗憾。
刘婳没有进去打扰,而是静静地退到走廊,凝视着窗外的天空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“原来你在这里。”是张路周的声音。
刘婳转身,发现他站得很近,连忙向后退了几步,保持距离。
“我来照顾我妈。”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。
张路周微微皱眉,作为医生,他对这层楼的病人情况再清楚不过。
“我能帮上什么忙吗?”他低声问道。
刘婳犹豫了一下,随即摇了摇头。
“谢谢。”她想起了艾琴之前的话,又补充道,“我就不去你的婚礼了,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。”
听到这话,张路周的眉头微微动了动。
他看着刘婳,语气有些复杂:“我希望你能来。”
刘婳感到疲惫,她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,声音沙哑:“张路周,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答案吗?”
张路周愣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
过了一会儿,他才低声回答:“我和她家是世交。”
“所以……你是因为艾琴才选择我的,对吗?”
即使真相已经摆在眼前,也只有亲耳听到他承认,她才能彻底接受现实的残酷。
张路周看着她,深邃的眼中有一丝波动:“不完全是。”
刘婳苦笑了一下,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。
不完全是又如何,也无法改变她是艾琴影子的事实!
她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。
“以后,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。”
说完,她转身离开,没有再回头……
刘婳回到了病房,医生正准备给刘母治疗,她便领着刘子晏走了出来。
“咱们明天再来,行不行?”她轻声哄着。
刘子晏揉着眼睛,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。
在住院部大厅,刘婳带着刘子晏坐在长椅上,轻声告诉他:“姐姐要去交费,你就坐这儿别动,等姐姐回来。”
刘子晏环顾四周,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。
刘婳摸了摸他的头,急忙去排队交费。
交完费后,刘婳回头一看,发现座位上空无一人,刘子晏不见了!
“刘子晏!”刘婳心急如焚,四处寻找。
她询问周围的人,但大家都没注意到。
刘婳想起给刘子晏带过电话手表,赶紧打电话,可电话一直没人接。
她又查看定位,发现手表显示在家,根本没带出来。
刘婳差点崩溃。
她跑回刘母病房,希望刘子晏只是想念母亲回去了。
但透过玻璃门,她没看到刘子晏。
刘婳的心再次沉入谷底。
她不敢让母亲知道,又急忙往外跑。
刘子晏对这里不熟悉,他出了医院能去哪儿?
刘婳不敢想。
在拐角处,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刘婳急忙道歉,抬头一看,发现是张路周。
张路周看到她慌张的样子,眉头微皱:“怎么了?”
刘婳此刻六神无主,顾不得其他。
“我……我弟弟不见了,他有严重的自闭症……”
“我帮你找。”
张路周意识到事态严重,直接带刘婳去了医院监控室。
不到十五分钟,他们在医院大门找到了刘子晏独自离开的身影。
两人沿着医院沿街的商铺寻找,最终在一个理发店找到了刘子晏。
刘子晏正坐在沙发椅上,让理发师剃了个光头。
看到刘婳气喘吁吁地冲进来,他指了指自己的光头。
“姐姐,现在我和妈妈一样了。”
刘婳的泪水瞬间涌出。
她紧紧抱住刘子晏,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她差点崩溃。
“下次不管去哪儿,都要姐姐陪着你,好吗?”她哽咽道。
刘子晏抬手擦去刘婳脸上的泪水,轻轻点头。
一行人从理发店出来,刘婳让刘子晏向张路周道谢。
张路周摆了摆手,目光落在刘婳身上。
“我送你们回去。”
刘婳微顿,声音压抑得很平稳:“不用了,我不想让艾琴误会。”
一辆出租车驶来,她挥手拦下,带着刘子晏上了车。
张路周看着远去的车辆,眼中情绪起伏。
医院,办公室。
张路周刚开门,就看到艾琴倚窗而立,出神地望着窗外。
“不在病床上躺着,来我这儿干嘛?”
他冷清的语气和前几天的紧张截然不同。
艾琴转头,轻笑道:“没事就不能来看我的准新郎吗?”
张路周皱了皱眉:“今天的化疗做了吗?”
艾琴摘下假发套,露出病态的光头。
“反正会死,不想做了。”
张路周一脸严肃:“你要是再拒绝治疗,我随时可以取消婚礼。”
艾琴一怔,无奈地看向他:“就你这不近人情的样子,怪不得当初刘婳会和你分手。”
气氛突然变得压抑。
“这个话题到此为止,我给你安排治疗。”张路周沉声道。
艾琴知道自己触及了他的禁忌,但还是继续说。
“刚才和她聊了聊,她确实是个好女孩,我挺想和她做朋友,可惜你夹在我们中间有点尴尬。”
张路周骤然抬眸,目光带着几缕探究和警示。
“你跟她说了什么?”
艾琴噗嗤一笑,慢悠悠地戴上假发。
“我希望她不要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。”
张路周脸色微变,突然想起刘婳刚才的话。
他看着艾琴,语气冷了下来:“你别忘了,我答应和你结婚的唯一条件是她必须出现在婚礼现场。”
夜幕降临,张路周从医院的大门步出,结束了一天的工作。
驾车归家途中,他掏出手机,翻到了刘婳的联系方式,手指悬在拨号键上,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。
他决定,待婚礼大典落幕之后,再向她透露艾琴的消息。
……
与此同时,刘婳向医院请了长假,留在家中照料刘子晏。
她耐心地教导他如何穿衣吃饭,与他一同绘画。
尽管她明白,对于一个先天性自闭症患者来说,改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,但她仍旧不愿放弃。
毕竟,人活着,总得有点盼头。
时光飞逝,刘婳白天带着刘子晏去医院探望母亲,带他参观画展,还带他去特殊学校进行基础适应训练。
她深知,系统的专业教育对他未来的绘画生涯至关重要。
母亲的状况每况愈下,病痛的折磨让她不时在床上蜷缩,痉挛,大量出血使她的脸色愈发苍白。
几次昏迷之后,医生让刘婳做好心理准备。
“可能就在这两天了,准备后事吧。”医生无奈地说。
刘婳从医生办公室走出,双腿有些无力。
她望着走廊上静静等待的刘子晏,告诉自己必须坚强。
她肩负重担,没有软弱的权利。
夜晚。
两人在病房里陪伴着母亲。
刘子晏爬上了狭窄的病床,满足地躺在刘母身旁,沉沉睡去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依偎在母亲怀里了。
刘母轻抚着他的背,目光却停留在默默坐在一边的刘婳身上。
“小婳,以后你弟弟如果不听话,就送他去福利院吧。”她声音沙哑,却异常平静,“你还年轻,不能让他拖累你。”
仿佛这个决定,她已经反复思考了无数次。
刘婳愣愣地看着母亲,心中一阵堵塞。
“他是我弟弟,我肯定要永远把他带在身边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刘母干涸的眼眶渐渐湿润:“如果有来生,我一定只做你一个人的妈妈,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你……只给你一个人……”
刘婳的眼泪突然滑落,她转过头,不想让母亲看见。
“别说那种话,我们这辈子还很长……还要一起慢慢走下去。”
刘母虚弱地笑了笑,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。
这时,旁边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,显示心率过低。
刘婳的心猛地一紧,惊慌地从椅子上站起。
“妈?”她颤抖着呼唤。
这时,病床上的刘子晏也醒了过来。
“妈妈,抱抱。”
刘母看着刘子晏迷茫又害怕的眼神,费力地抬起手,轻抚过他的脸颊。
“乖子晏,妈妈要走了……你以后都要听姐姐的话,不要吵闹,不要调皮……”
刘子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紧紧抓住刘母的衣袖。
“妈妈要去哪里,带子晏一起走。”
刘母的眼皮越来越沉重,放在刘子晏脸上的手也无力地慢慢滑落。
“……妈妈……去天上,给子晏……照亮回家的路……”
话音刚落,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。
“嘀——”
持续的嘀声,回荡在病房中。
瞬间,刘婳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医生和护士急忙冲进来,为刘母进行最后的整理。
刘子晏不愿离开病床,紧紧抱住体温逐渐冷却的刘母。
“妈妈不要走,子晏要和妈妈在一起……”
他放声大哭,声音因崩溃而变得尖锐。
刘婳擦去脸上仍在默默流淌的泪水,走过去轻轻抱住刘子晏的肩膀。
“乖子晏,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,只要你抬头,就能看到她……”
从温暖到冰冷,从生到死,从此,他们姐弟俩失去了母亲。
三天后。
刘母被安葬在西郊的陵园。
刘婳带着刘子晏蹲坐在墓碑前,将手中的满天星花束放在了地上。
背后传来脚步声,一身黑衣的张路周缓缓走近。
他轻轻地把手中的白菊放在地上,然后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。
“感激不尽。”刘婳声音沙哑地说道。
张路周注视着她,接着目光转向了一旁天真无邪的刘子晏。
“你有什么计划吗?”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忧虑。
刘婳没有回答,只是依靠着墓碑慢慢地站直了身体。
她轻轻拍去衣服上的尘土,然后拉起了刘子晏的手。
当他们走到张路周身边时,她才微微张开了嘴唇。
“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话音刚落,她和刘子晏一步步走下了台阶。
张路周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,目光久久没有移开……
回到家后,刘婳开始细心照料刘子晏。
这段时间,她与一些医学界的朋友交流,探讨如何帮助先天自闭症患者恢复健康。
同事们告诉她,法国的博纳医院有专门针对这类患者的康复训练,对刘子晏会有很大帮助。
刘婳向院长提交了辞职申请,准备带刘子晏去法国。
她看着抽屉里那一叠厚厚的车票,神情有些迷茫。
她曾以为这些车票是过去感情的见证,但实际上它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。
刘婳叹了口气,把所有车票连同张路周送给她的礼物一起扔进了纸箱,用胶带封好。
之后,她又将手机加密相册里的照片一键删除。
从此,他的一切与她再无瓜葛。
她曾经爱过,但并不后悔。
今后,他们将各走各路,不再相遇。
5月29日,张路周和艾琴的婚礼前夕。
张路周看着已经入睡的艾琴,走出了病房。
他站在走廊上,深思熟虑后,拨通了刘婳的电话。
“明天的婚礼,我还是希望你能来。”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。
刘婳听着张路周那依旧悦耳的声音,眼中已无波澜。
“我曾幻想过和你一起步入婚礼的殿堂,但没想过新娘不是我。”
“艾琴是你爱了十几年的女孩,我很羡慕,但也仅此而已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:“将来,我会找到属于我的张路周,他会疼我爱我陪伴我,不会把我当作任何人的影子。”
刘婳看着已经封好放进储物间的纸箱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希望我结婚的时候,你也不要出现……我们之间的一切,就此结束吧。”
说完,她挂断了电话,并将张路周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。
这次的告别,她是认真的。
张路周听着电话那头的‘嘟’声,再次拨打了刘婳的电话,却显示无法接通。
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波动,仿佛是化不开的浓墨。
“明天我等你。”他给刘婳发了条短信。
但他不知道,他的号码已经被拉黑了。
这条短信,她永远也收不到……
第二天。
菲斯大酒店,整个婚礼现场被百合花装饰得美轮美奂。
张路周在门口等待,却只见到了一群老同学和王鑫,没有见到刘婳。
“她没和你一起来吗?”他问王鑫。
王鑫看了看手表,平静地说:“她已经飞往法国了。”
张路周的脸色微微一变: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!”
“告诉你又能怎样,难道你还能放弃婚礼去追她?”王鑫毫不留情地讽刺道。
张路周一时语塞,语气急切:“我和艾琴只是名义上的结婚……”
说完,他不顾王鑫惊讶的表情,拿起手机不停地拨打刘婳的号码。
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无法接通,让他意识到了什么。
张路周抢过王鑫的手机再次拨打刘婳的电话,这次终于通了。
“喂?”
熟悉的声音让张路周心中一阵激动。
“刘婳,是我。”他声音沙哑。
电话那头一阵沉默,仿佛下一秒电话就会被挂断。
张路周等不及,呼吸有些急促:“我说过我会等你,你为什么没来?”
“新婚快乐,我祝你和艾琴白头偕老。”刘婳的语气平淡,似乎已经放下了一切。
“你又在回避问题!”张路周的情绪有些失控,“我想要的不是你的祝福,我要的是你出现!”
飞机上的刘婳听着张路周急切的语气,微微一愣。
但她不想去揣测他那句话的含义,因为已经不重要了。
所有的一切,都已经尘埃落定。
“再见,周先生。”
刘婳挂断了电话,关掉了手机。
这时,一旁的刘子晏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。
“姐姐,别哭。”他轻声说道。
刘婳微微一愣,抬手摸了摸脸颊,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。
她握住刘子晏的手,嘴角微微上扬:“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……”
飞机起飞,她俯瞰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,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张路周的身影。
这座城市,承载着她所有的青春记忆,也有她想要遗忘的人。
气流颠簸,刘婳难受地闭上了眼睛。
突然,平稳飞行的飞机猛地颠簸了一下!瞬间失去了平衡!
“不好意思,您拨打的电话已处于关机状态,请稍后再试……嘟……”
张路周不停地重拨刘婳的号码,电话那头却总是传来那个机械的回音。
王鑫站在一旁,眉头紧锁,一脸的忧虑。
终于,张路周的手无力地放下了手机,眼中满是哀伤。
“你咋不早说你们是假结婚呢?”王鑫皱着眉头,实在搞不懂这出戏的剧本。
张路周突然抬头,目光直指她:“她的飞机几点起飞的,目的地是哪儿?”
王鑫愣了一下,瞥了一眼手表,抿了抿嘴唇:“已经飞了,去巴黎,但她之后会去哪里,她没告诉我。”
张路周把手机递回给她,转身就要走。
突然,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:“张路周!”
大家转头一看,是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艾琴。
“你要去哪?”艾琴的脸色凝重,紧咬着嘴唇。
张路周停下脚步,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。
对啊,他现在不能离开。
他是这场戏的主角,他一走,这戏还怎么演?
张路周闭上眼睛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过了一会儿,他轻声说:“我哪儿也不去。”
听到这话,艾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。
王鑫却皱起了眉头:“张路周,你不去找小婳了?”
张路周看着她,眼神里满是恳求,他压低声音,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:“王鑫,帮我联系刘婳,一定要找到她去了哪里,求你了。”
王鑫愣住了,认识张路周这么多年,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低声下气。
张路周是谁?医学院里的学霸,老师眼中的天才,省医院荣誉墙上最耀眼的明星。
他这样的人,是不会轻易低头的。
但现在,为了刘婳,他竟然说出了“求”字。
王鑫犹豫了一下,最后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,但我要知道这场婚礼的真相。”
“婚礼结束后,我会告诉你。”张路周说完,转身走向了艾琴。
艾琴听到伴娘们的议论,急忙跑了出来,她知道张路周对刘婳有多在意,所以真的很担心他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婚礼上。
即使这场婚礼是假的,她也得逼着他演完。
张路周走到她面前,抓住她的手腕就往休息室走,冷冷地说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尽管他的表情依旧冷漠,但艾琴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怒气。
到了休息室,张路周放开她,语气依旧冰冷:“你好好准备,别再乱跑了。”
艾琴心里一慌,急忙拉住他的手臂,声音微微颤抖:“路周,你不会丢下我的,对吧?”
张路周挣脱她,深邃的双眼直视她的眼底:“婚礼结束后,我们就不要再有任何瓜葛了,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,也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治疗。”
说完,他大步离开,休息室的门被“砰”的一声关上。
这门声仿佛砸在了艾琴的心上,不然她的心怎么会这么痛?
她失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突然苦笑了一下。
明明是相似的面孔,却得不到他相同的对待。
婚礼很快就开始了。
红毯的尽头,艾琴挽着父亲的手臂,满脸幸福地向张路周走去。
而张路周依旧是面无表情,好像自己只是个旁观者。
艾父将艾琴的手放在张路周的手中,低声说:“小泽,辛苦你了。”
张路周微微点头,却没有说话。
两人面对面站着,神父缓缓开口,念了一段祝福词,但没有誓言。
“现在,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。”
张路周拿起花童手中的钻戒,握着艾琴的手,正要为她戴上。
但就在这时,王鑫突然站起来,对着台上大声喊道:“张路周!不好了,小婳坐的那架飞机失联了!”
张路周的心猛地一沉,寒意从脚底瞬间传遍全身。
那枚钻戒也从他的指尖滑落,“叮”的一声掉在地上。
张路周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。
他刚要离开,艾琴迅速地冲上前,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。
她的声音低沉,眼睛立刻变得湿润:“路周,别走……”
别留下我孤身一人。
张路周无动于衷地望着她,用另一只手臂推开她的手,冷冷地说:“艾琴,一切都结束了。”
她的力量怎能与他抗衡?
不过几秒钟,他就挣脱了她的控制,决然地转过身,大步离去。
张路周向王鑫跑去:“快走!”
王鑫严肃地点了点头,紧随其后离开了婚礼现场。
但在迈出大门之前,她回头望了一眼艾琴。
那个原本洋溢着幸福甜蜜的女人,现在脸上只剩下了绝望。
之后婚礼变得多么混乱,她不得而知。
两人赶到停车场,王鑫刚坐稳,就听到张路周说:“系好安全带。”
她还没来得及扣上安全带,张路周就猛踩油门,车子像箭一样飞驰而去。
一路上,他开得飞快,
王鑫紧握着把手,深吸一口气:“张路周,冷静点!”
“我冷静不了。”张路周眉头紧锁,声音低沉。
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,背上不断渗出冷汗。
他怎能冷静?他恨不得给自己一拳。
一想到刘婳可能出事,他就无法冷静。
王鑫不再说话,因为她能理解张路周此刻的焦虑,作为刘婳的朋友,她怎能不担心?
但是,她看到前方路口的红绿灯即将变红,而张路周似乎没有减速的意图,他似乎想要抢在红灯前冲过去。
“嗡——”
王鑫心中一惊,急忙看向右侧,一辆大货车正加速驶来。
如果张路周不刹车,他们肯定会和这辆大货车相撞!
“张路周!!”王鑫大声喊道。
这一声喊让他恢复了理智。
车子紧急刹车,轮胎在马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。
王鑫的身体随着车子前倾,然后又向后仰。
看着大货车从眼前驶过,两人都感到心有余悸。
她看着张路周,愤怒地说:“你疯了吗?连命都不要了?你现在要是死了,谁去找刘婳?!”
张路周喘着气,似乎终于冷静下来:“对不起。”
他心急如焚,只想立刻赶到刘婳身边。
十分钟后,他们终于到达机场。
进入机场大厅,已经有一群人围着机场工作人员不断询问,他们都是那架失联飞机上的乘客家属。
张路周和王鑫快步走过去,却被人群挡在了外面。
这里的混乱很快就引起了机场负责人和保安的注意。
负责人拿起喇叭,大声喊道:“大家!请先安静下来,不要喧哗!”
保安控制住局面,周围逐渐安静下来。
“我知道你们都很着急,我们已经在努力联系飞机了。”负责人说。
张路周冷冷地说:“如果一直联系不上呢?”
负责人愣了一下:“如果联系不上,我们会派出救援队去寻找飞机的下落。”
“为什么现在不派救援队去找,非要等到真的出事才行动?”张路周的声音更冷。
他的这句话再次点燃了人群的情绪。
他们纷纷附和,场面一度陷入混乱。
“先生,现在飞机只是失联,可能是云层和气流的原因,不能判断为失事。请大家冷静一点,我们一定会努力保证所有人的安全!”负责人大声说道。
张路周盯着他:“最好是这样。”
在生死边缘,没有人不害怕。
家属们被安排在机场的等候区,张路周站在落地窗前,漠然地看着天色渐渐变暗。
他作为医生多年,早已习惯了生死,连他身边的人都说,他这个人似乎不知道恐惧和害怕是什么感觉。
但是从听到刘婳失联的消息开始,他就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。
张路周害怕了。
他害怕再也见不到她,害怕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表达深藏心底的话语。
一杯清水映入张路周的眼帘。
他一瞧,原来是王鑫。
“多谢。”他伸手接过,轻抿一口。
王鑫挨着他站定,目光也投向窗外:“张路周,刘婳不会有事的,对吧?”
张路周咽了咽口水,坚定地回答:“她不会有事。”
实际上,谁也无法打包票,但王鑫心里害怕极了,张路周同样如此,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给出肯定的回答,试图从中获得一丝安慰。
过了一会儿,王鑫轻抿嘴唇,轻声问道:“跟我聊聊吧,你和艾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
琴与婳,一个琴,一个婳。
张路周微微一愣,随后点头同意。
该从何说起呢?
周家和艾家是三代世交,一直保持着稳定的合作和深厚的友谊,两家人经常聚在一块,所以张路周和艾琴的确是从出生起就相识了。
艾琴虽然是女儿身,但性格坚强又争强好胜,总是要和张路周一较高下。
从儿时学步、学语,一直比到成年后学乐器、学数学等等。
直到高中时,张路周的思维能力愈发出色,在理科领域常常名列前茅,而艾琴对理科一窍不通,成了常败将军。
但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强项,那就是拉小提琴。
艾琴放弃了文化课程,通过父母的关系,去了国外一所著名的音乐学院,专心练习小提琴。
从那以后,张路周和她便鲜有联系。
艾琴在国外完成学业后,留在了一个乐团担任小提琴手,并宣称再也不回国了。
张路周再次见到她,是在他刚调到省医院的那一天。
他回到家,在家门口看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艾琴。
艾琴一见到他,便崩溃大哭:“张路周,我要死了……”
她得了癌症,在国外的医院秘密治疗了一段时间,但最终医生告诉她,那些治疗对她的病情已经无济于事。
艾琴绝望至极,走投无路,便自暴自弃地想着,就算要死,也要死在家人身边,于是回到了国内。
但面对父母,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的病情,这才来找张路周。
酒醒后,张路周问她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及时行乐,准备迎接死亡。”艾琴满不在乎地说。
“那艾叔叔艾阿姨怎么办?”他平静地问。
她沉默了,眼眶渐渐泛红。
后来张路周亲自带艾琴去医院做了检查,结果并不乐观。
她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,但接受化疗可以延缓病情,还能再活三到五年。
最后,还是张路周带着艾琴向艾父艾母坦白了一切。
伤心过后,艾母问艾琴打算怎么办。
艾琴摸着自己的黑发,说:“我不想化疗。”
艾父艾母急了:“语语,路周不是说可以延缓病情的吗,你为什么不愿意治病啊?”
“早晚都是一死,我何必去受那种折磨。”艾琴说。
劝说无果,连周家父母都被请来劝艾琴改变主意,接受治疗。
张路周始终沉默不语。
艾父焦头烂额:“到底怎么样,你才肯听话好好治疗?”
艾琴正好看向张路周,便说:“不如你娶我吧?你娶我,我就接受化疗。”
一时间,周围一片寂静。
在众目睽睽之下,张路周冷冷的声音响起:“我有喜欢的人。”
艾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,但无人察觉。
她挑了挑眉,装作轻松地说:“那真是遗憾了。”
之后艾父艾母私下找了张路周一次。
他们商量着:“路周,你和语语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,你也不忍心看着她这样吧,算是叔叔阿姨求求你了,帮我们这个忙。”
“是呀路周,我们也不是要逼着你和语语结婚,只要给她办一场婚礼就行了,就当是实现她一个愿望,不用真的领证。”
艾家父母对张路周来说,跟自己的父母没什么两样。
话已至此,他若不答应,就显得无情无义,更何况他也把艾琴当作妹妹。
于是他答应了和艾琴假结婚,艾琴也乖乖地入院治疗了。
婚礼结束后,张路周的任务就算完成了。
但没想到,会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。
他没想到,会在省医院提前与刘婳重逢。
张路周的话音刚落,王鑫皱着眉头问道:“所以,你真的对艾琴没动过心?”
“当然没有。”张路周摆了摆手,目光坦诚,“我当她是自家人。”
王鑫叹了口气:“我们一听说你俩从小就是朋友,都猜小婳是你找来顶替艾琴的。”
张路周愣了一下:“你们怎么会这么想?”
王鑫看着他,显得有些意外:“你忘了吗?你在学校的时候,有次聚会上说过,要是和女朋友分了,就找个长得像的。”
张路周一脸迷茫,显然已经忘了这茬。
突然,他回想起刘婳那天问他的话——“你选我,是不是因为她?”
他原以为她在问,是不是因为她和艾琴长得像,才在实验里选她做搭档。
没想到,她其实是在问,是不是因为她们长得像,他才选择和她在一起。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张路周低下头,声音低沉。
王鑫看他不像在撒谎,抿了抿嘴:“你随口说的话,小婳都会记在心上。”
时间慢慢流逝,夜幕悄然降临。
候机区的家属们坐不住了,准备再次去找机场工作人员。
这时,机场广播突然响起。
“紧急通知!失联的航班JH5236已与控制中心重新取得联系,航班JH5236遭遇了强烈气流,现已确认所有乘客安全,预计将于北京时间凌晨一点四十抵达巴黎。”
通知重复播放了三次。
机场大厅恢复平静时,张路周和王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。
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王鑫长舒一口气,手抚胸口。
张路周坐在长椅上,微微喘息,仿佛刚跑完马拉松。
他瞥了眼手表,正好一点。
还有四十分钟,刘婳就要到了。
他看向王鑫:“等四十分钟,我想听到她的声音,确认她真的没事,可以吗?”
“你还打算跟她说话?”王鑫想起刘婳之前挂电话的坚决,有些迟疑。
张路周摇了摇头:“不了。”
如果她听到他的声音,估计又要挂电话了。
王鑫看着他失落的样子,心里五味杂张。
这一路张路周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,明白他心里还有刘婳,只是两人之间误会重重。
她也清楚,刘婳这些年没谈过恋爱,是因为她还放不下张路周,还在等他。
真的要让这对相爱的人就此错过吗?
四十分钟转眼即逝。
王鑫又等了一会儿,觉得刘婳应该快出机场了,这才拨通电话。
她开了免提,电话每响一声,张路周的心就跟着一跳。
电话很快就接通了,刘婳试探着问:“鑫鑫?”
王鑫下意识看了张路周一眼:“是我。小婳,你没事吧?看到你们飞机失联的消息,我都快急死了!”
刘婳一头雾水:“什么失联?”
“你不知道吗,你坐的那趟飞机半路失联了,好多人在机场等消息呢。”王鑫眉头微皱。
“飞机是颠簸了一会儿,不过很快就没事了。”刘婳轻笑,“我没事,还让你担心了。”
王鑫顿了顿:“小婳,其实张路周也很担心你。”
刘婳沉默了一会儿,冷笑一声:“他怎么会担心我,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,他现在应该正抱着心爱的人吧。”
张路周刚要开口,被王鑫拦住。
“小婳,你听我说,张路周和艾琴是假结婚,艾琴得了绝症,他是为了让她安心治疗才办的婚礼。”王鑫急切地说。
刘婳第一反应是不信,但王鑫也不会编故事骗她。
她皱眉:“假结婚?”
“真的,小婳。”王鑫回答,“这都是误会。”
但刘婳沉默片刻后,淡淡地说:“就算他是假结婚,也和我无关,他的事我不想再知道了。”
“鑫鑫,我得带子晏找个地方住下,先不说了,你早点回家,路上小心。”
说完,她没等王鑫再说话,就挂断了电话。
屏幕逐渐变暗,张路周心头涌上一股无力感。
刘婳表明了态度,她不打算再关心他的生活。
为了避开他,她甚至远走高飞,去了更遥远的地方。
王鑫轻叹一声,对着张路周说:“小婳刚下飞机,肯定累坏了,等她休息够了,你再找机会跟她谈谈吧。”
张路周勉强笑了笑,苦涩地问:“我还有解释的机会吗?”
这次,她似乎真的不想再见到他。
“张路周,小婳等了你三年,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分手的原因,但如果你心里还有她,就别轻言放弃。”王鑫边说边站了起来。
三年,这个数字让张路周呼吸一窒。
过了一会儿,他抬头问王鑫:“她有没有提过什么时候会回来?”
王鑫愣了一下,摇了摇头:“小婳辞职了,她要带弟弟去看病,你知道的,她弟弟有自闭症。”
看来,她可能不会回来了。
或许,刘婳已经决定不再回来。
张路周深深叹了口气:“这次,就让我等她。如果她不回来,我会去找她。”
夜幕降临,寂静的夜空偶尔有飞机飞过。
飞机的轰鸣声清晰地传入耳中,张路周循声望去。
如果能有一架飞机直接带他飞到心上人的身边,那该多好啊。
……
电话挂断后,刘婳心神不宁。
不可否认,王鑫的话让她原本坚定的决心开始动摇。
她紧握着手机,仿佛要把它捏碎。
这时,刘子晏轻拉她的手,问道:“姐姐,我们要去哪里?”
刘婳回过神来,蹲下身,温柔地对他笑了笑:“姐姐带你去玩,好吗?”
刘子晏乖巧地点头。
刘婳摸了摸他的头,决定不再去想张路周的事。
既然决定放下,就不能再有任何瓜葛。
她一手拖着行李箱,一手牵着刘子晏,迈步离开了机场。
到了提前订好的酒店,刘婳把行李放下,却始终牵着刘子晏。
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,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。
到了房间,子晏跑进去,却指着刘婳手中的行李箱。
她愣了一下,想起他总是抱着画本和笔,便明白了,打开箱子拿出了他的宝贝。
刘子晏高兴地接过,跑到桌子旁开始画画。
经过飞机的颠簸,刘婳感到疲惫不堪。
她看了眼子晏,将房门锁上,然后走向浴室:“子晏,姐姐去洗澡了,你乖乖的哦。”
刘子晏没有回应,依旧专注地在纸上作画,刘婳无奈地笑了笑,知道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听不到外界的声音。
她很快洗完澡,出来时发现刘子晏不在桌子前了。
刘婳皱了皱眉,喊了声:“子晏?”
那边传来些声音,刘婳走过去,发现刘子晏躲在冰箱前,但因为冰箱里空无一物,他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。
“子晏,你饿了吗?”刘婳蹲在他面前,轻轻拉起他的手。“姐姐带你去吃饭。”
两人来到餐厅,刘子晏手里还紧紧握着画本。
刘婳点了一些东西,带着他在桌边坐下。
但刚坐下,刘子晏就打开了画本,又开始画画。
刘婳轻声说:“子晏,你不饿吗,我们先吃饭再画好吗?”
刘子晏没有理会。
她没办法,只能陪在他身边,偶尔看看他的画。
画得很出色,刘婳知道很多自闭症患者智商很高,甚至在某些领域是天才。
她的弟弟也是。
就在这时,一个身影停在了刘子晏身边。
刘婳警惕地抬头,看到一个穿着西装、风度翩翩的中国男人。
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刘子晏的画。
过了一会儿,男人露出微笑,抬头看向刘婳,用中文说:“他很有天赋。”
刘婳礼貌地笑了笑:“谢谢。”
男人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:“很想和你详谈,但我有急事。这是我的联系方式,如果你想发掘他的天赋,随时可以找我。”
他放下名片,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刘子晏的画,然后离开了。
刘婳拿起名片,看清了上面的字。
“Artist Yanqing Shen.”
自由艺术家,沈偃清。
张路周一踏进家门,就看到艾琴坐在门口。
她仍旧披着婚纱,脸上的妆容依旧。
听到动静,艾琴慢慢抬起头来:“你回来了。”
“你咋不回家,跑我这儿来干啥?”张路周皱着眉头。
艾琴冷笑一声,嘴角微微上扬:“你婚礼上跑了,让我成了笑柄,你就没话跟我说?”
张路周的眼神稍微沉了沉:“对不起,但我不能不管她。”
她,还是她,那个叫刘婳的。
艾琴站了起来,等得太久,腿有点软,她晃了晃,但很快站稳了。
张路周却一点扶她的意思都没有。
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冷漠地看着她。
这一眼,让艾琴的心凉透了。
“张路周,在你心里,我算啥?”她紧咬着嘴唇,不让眼泪流下来。
他愣了一下,有点困惑:“我们是朋友,我也当你是妹妹。”
“可我从来没把你当普通朋友!”她激动地喊道,好像心里积压的情绪再也压不住了。
“我从六岁就喜欢你了,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!”艾琴说着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
张路周眉头紧锁:“艾琴,你知道自己在说啥吗?你从高中到大学换了多少男朋友,你怎么可能喜欢我?”
艾琴捂着脸:“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,他们都是你的影子!”
她长得漂亮,追求者不少,但她觉得他们都没张路周好。
张路周虽然追求者也多,但从未谈过恋爱,只专心学习,他身边唯一的女生就是艾琴。
艾琴以为他喜欢自己,更喜欢优秀的人,所以她才那么努力学理科。
直到有一次在学校天台上,她撞见一个女生向张路周表白。
女生说:“张路周,我喜欢你,你能……和我试试吗?”
当时的张路周双手插兜,一脸冷漠:“不好意思,我对恋爱没兴趣。”
说完,他就要离开,但女生拦住他,不甘心地问:“你喜欢的是艾琴吗?”
听到这话,艾琴的心都提了起来。
但张路周说:“不是,我没喜欢的人。”
艾琴的心又一下子沉了下去。
之后,她心如死灰,自暴自弃,接受了一个又一个追求者的表白。
但她选的男朋友都有某一点像张路周,有的眼睛,有的声音,有的背影。
他们身上,都有张路周的影子。
后来,她去了国外,听说张路周谈恋爱了。
有人给她发了刘婳的照片,连她自己都惊讶于两人的相似。
那时候,她除了失落,心里还有期待。
她想,或许张路周也喜欢自己,只是那时年轻不懂表达,不然为什么会找一个和自己长得像的女生交往?
听完这些,张路周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。
“我喜欢她,和你们长得像没关系,我不喜欢你。她也不是你的替身。”
艾琴哭着笑,笑着哭,最后坐在冰冷的地上,眼神迷茫。
张路周扶起她:“我送你回医院,你的要求我已经满足了,你应该好好接受治疗。”
艾琴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:“陪陪我……好吗?我知道,我活不了多久了,张路周,就当我们是朋友,你陪陪我,行不行?”
张路周本打算请个假,然后买机票飞去法国。
但眼前的女生语气卑微,楚楚可怜。
她曾是那么骄傲不肯低头的人,现在却把自己放得那么低。
过了一会儿,张路周终于点了点头。
在酒店里休养了几天之后,刘婳领着刘子晏去了那所医院。
医生了解了刘子晏的状况后,表示:“在我见过的自闭症患者里,你弟弟的情况并不算严重,甚至达到了一些患者多年努力才可能达到的水平。”
“你提到他不常吵闹,偶尔还能和家人交流,这对大多数自闭症患者来说,已经相当不易了。”
“我的治疗建议是采取保守疗法,不用住院,只需定期来医院进行康复训练,你也可以带他外出走走。”
医生开了些药,刘婳便带着刘子晏离开了医院。
一走出医院,太阳刚好露脸。
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,刘婳松了口气,脸上露出了微笑。
幸好,弟弟的病情并不严重。
她正考虑是否带刘子晏去餐厅用餐,虽然他现在不会一见到陌生人就尖叫,但人多的地方仍可能影响他的情绪。
这时,刘子晏突然捏了捏刘婳的手。
刘婳看向他,只见他紧紧抱着画本,目光却锁定在街边的一家展览馆。
那里正在举办画展,已经开幕两天了。
刘婳带着他走过去,本想先在门口观望一下。
但刘子晏不知哪来的力量,拉着她就往里走。
一进门,他就站在一幅画前一动不动。
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幅画,连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这种全神贯注的眼神,只有在刘子晏画画时才能见到。
刘婳耐心地陪他观看,没有丝毫不耐烦。
刘子晏盯着这幅画看了整整二十分钟,才移动脚步。当他走到下一幅作品前,又停下了脚步。
其他人通常只是匆匆一瞥,最多几分钟,纯粹欣赏,或者只是看看,并不深入。
只有刘子晏,似乎在仔细研究每一幅作品的细节和内涵。
当他们看到第三幅作品时,一个男人向他们走来。
刘婳本能地抬头一看,瞬间愣住了。
这个人……她之前见过。
就是上次在酒店餐厅遇到的那个男人。
沈偃清显然是因为认出了他们,才走过来。
他微微一笑:“我们又见面了,美丽的小姐。”
他还是用中文说话,让刘婳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感到一丝亲切。
“你好。”刘婳依旧礼貌而疏远地点了点头。
刘子晏没有任何反应,此刻的他仿佛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。
沈偃清观察了他一会儿,说:“这样说可能有些冒昧,但我觉得他似乎和其他孩子有些不同。”
刘婳轻抿嘴唇:“我弟弟患有自闭症,与人交流很困难。”
说完,她观察了一下沈偃清的表情。
但他的表情依旧如常,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同情。
许多人得知她弟弟是自闭症患者后,都会露出震惊、厌恶或同情的表情。
沈偃清却没有这些反应,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看刘子晏的眼神和其他孩子一样,仿佛他们并无二致。
“还有别的不同之处,他画画很有天分。”沈偃清指着刘子晏的画本,“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,但那天太匆忙,我没来得及表达清楚。”
说着,他看向刘婳,眼中满是温柔:“我很喜欢你弟弟,如果你愿意,我可以培养他成为一名杰出的画家。而且看起来,他也很喜欢我的画。”
刘婳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:“你是这些作品的创作者?”
她看向展览作品的右下角,确实写着:“《失重》,沈偃清。”
沈偃清点了点头。
这时,刘子晏看完了这幅作品,缓缓走向下一幅作品。
沈偃清笑了:“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我的作品,我和他很有缘分,不知道我能否有幸知道你们的名字?”
刘婳停顿了一下:“刘子晏,他的名字是刘子晏。”
“我,我叫刘婳。”
化疗结束后,艾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,面容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苦。
尽管她努力控制,但那支离破碎的声音还是从她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逸出。
张路周坐在她身旁,任由她紧握自己的手掌。
过了一会儿,她的痛感慢慢减轻,最终缓缓进入了梦乡。
张路周轻轻地抽出手,为她掖好被角,然后悄悄地离开了病房。
在病房外,艾琴的父母坐在长椅上,默默地流着泪,眼中满是血丝。
自从得知女儿的病情,他们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,连白发都增加了不少。
“艾叔叔,艾阿姨,艾琴已经休息了,我会在这里照顾她的,你们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。”张路周轻声说道。
艾琴的父母微微点头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艾琴总是避免让他们看到自己化疗后脆弱的样子,因为那会让他们心痛,也会让自己更加难过。
但毕竟是血脉相连,他们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的痛苦。
艾琴的父母离开后,张路周透过门上的玻璃望了望熟睡中的艾琴,然后掏出了手机。
他找到了王鑫的联系方式。
自从答应艾琴会陪伴她治疗以来,张路周就联系了王鑫,请求她如果刘婳有什么情况,就立刻通知他。
然而,连续几天过去了,王鑫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。
张路周沉思了一会儿,又翻出了那个他熟悉的号码,手指停顿了几秒钟,才颤抖着按下了拨号键。
张路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但电话那头传来的依旧是那冰冷的机械女声:“对不起,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。”
他自嘲地笑了笑,将手机放回了口袋。
她已经明确表示不想知道他的事,怎么可能还会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中移除。
张路周站在窗边,外面的天空阴沉,乌云密布,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。
他记得,他第一次遇见刘婳的那天,也是一个下雨的日子。
……
六年前。
那是张路周刚到荔城医学院的第一天。
正好有个朋友在荔城,他们约好一起出去吃饭。
朋友来接他,车子刚驶出学校,天空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。
朋友笑着提醒他:“荔城和你家乡不一样,出门记得带伞,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雨。”
张路周点了点头。
车子在红绿灯处停下时,他不经意地朝窗外望去。
在淅沥沥的雨中,他看到一个全身湿透的女生站在公交站里。
而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,是那个女生的脸。
朋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也惊讶地挑了挑眉:“哟,这不是艾琴吗?不对啊,艾琴不是出国了吗?”
张路周低声回答:“不是艾琴。”
“那长得还真像。”朋友说完,不在意地收回了视线。
正好绿灯亮起,他一脚油门,车子迅速驶过。
突然,张路周平静地说:“停车。”
朋友“啊”了一声,但还是踩下了刹车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“你车上有伞吗?”张路周没有回答,反而问道。
“有是有……”朋友从后座拿出了一把伞。
张路周接过伞,打开车门走了下去。
他撑着伞走到公交站,远远就看到那个女生已经冷得浑身发抖。
这场雨似乎没有停的迹象,她如果继续待在这里,肯定会生病。
张路周收起伞,走到女生面前,递过去,语气平淡地说:“拿去用吧。”
刘婳愣了一下,慢慢地抬起头,犹豫地说:“不用了,你也需要用的。”
“我坐车,用不着。”张路周指了指身后的车。
刘婳停顿了一下,松开了抱在胸前的双手,接过了伞:“谢谢你……”
就在这一刻,两人都注意到对方衣服上别着的蓝色校徽。
张路周还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,那是今天同学们刚帮他别上的。
真的是一模一样。
刘婳轻抿嘴唇:“同学,你是哪个班的?等雨停了我去还给你。”
但张路周拒绝了:“不用了,你留着用吧。”
本来伞也不是他的。
说完,他便转身走进雨中,很快就上了车,然后车子扬长而去。
刘婳看着那辆车,手里紧握着那把伞,轻轻地笑了。
一坐回车里,朋友就调侃张路周:“你这是英雄救美啊。”
张路周冷冷地纠正道:“我只是乐于助人。”
“你帮那女孩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艾琴?”朋友一边启动车辆,一边笑着问。
他没吭声,但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女孩的样子。
她浑身湿透,显得特别娇小,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。
艾琴和她不一样,艾琴像猫,受了欺负就会露出尖牙利爪,非得让对方付出代价不可。
过了一会儿,张路周说:“其实她俩不像。”
只是有点相似,仔细一看还是能分辨出来。
朋友不信,他明明看到了,于是调侃道:“老实说,你是不是喜欢艾琴那丫头,她出国了,你就想得不行?”
张路周皱眉:“别胡说,艾琴是我妹妹。”
“好好好,妹妹,好妹妹。”朋友随口附和,不再提这事。
再次见到刘婳,是在学院的交换生见面会上。
张路周本来不是这个学院的学生。
两所学校都是顶尖名校,为了促进医学交流,各自选派十名学生去对方学校学习一年,张路周就是其中之一。
那天第一次见到刘婳,正是他来学院报到的第一天。
见面会不仅仅是让大家见个面,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分组任务。
交换生可以先选一个搭档,剩下的学生再两两组队,一起完成后面的任务。
张路周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,他觉得搭档是谁都行。
但他突然想起刘婳,他们戴着同样的徽章,却不知道是不是同年级。
张路周是交换生中最干净帅气的,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让在场的很多女生都心动,她们都期待他会选择自己作为搭档。
但张路周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看了很久,才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个女生。
“就她吧。”
老师不确定:“谁?”
张路周直接走过去,把刘婳拉了出来:“她。”
刘婳一见到他,就认出了他,没想到他竟然是交换生。
更没想到的是,他没选那些优秀学生,而是选了她。
站在张路周身边,刘婳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,她屏住呼吸,生怕他听到。
但很快她的脸就红了,好像害羞了一样。
见面会结束后,刘婳带着张路周去领书和认教室。
路上,她紧张地问:“你为什么要……”
她犹豫着,没说完。
张路周却猜到了她的问题:“和谁搭档都一样,但我们见过,算是熟人。”
“噢……”刘婳点点头。
沉默了一会儿,张路周突然问:“刚才没听清,你的名字是?”
“刘婳。”她抿了抿唇,“刘心的刘,婳天的婳。”
张路周几乎没皱眉,但很快又放松了,他点了点头:“挺好听的。”
刘婳的脸更红了。
……
之后两人朝夕相处,不管是上课还是实验都在一起,后来连吃饭都坐在一起。
同样是搭档,但其他人并没有像他们这样形影不离,渐渐地,就传出了他们的绯闻。
一天中午,刘婳吃完饭回到宿舍,就被王鑫按在床上追问。
“小婳,我问你,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张路周啊?”
刘婳的脸瞬间就红了,她慌乱地否认:“你说什么呢?谁喜欢他啊。”
王鑫眯起眼睛:“得了吧,我还不了解你?你绝对喜欢他!”
她这么肯定,刘婳不说话了,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装傻。
过了一会儿,她抿抿唇,问:“那你说,他喜欢我吗?”
王鑫还认真地想了想,说:“我觉得他那个人,跟别人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多说的性格,不会无缘无故地给陌生人送伞吧?”
刘婳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桌子上的那把伞上。
她一直都没还给他呢。
“所以我想,他肯定是喜欢你。不过这事你不能主动,表白还是得男生来。”王鑫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刘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“不过……”王鑫再次开口,却是忧心忡忡,“小婳,就算你跟他真的在一起了,他在我们学校也只待一年,之后你们要怎么办?”
听到这话,刘婳怔住了。
是啊,她忘了,他是交换生。
一年期限到了,他就会离开这里,回到自己的学校去。
那时候,要怎么办呢?
光阴似箭,转眼间学期已过半。
在这段时间里,刘婳与张路周的关系依旧平淡如水,对于旁人的议论,他们选择置若罔闻。
学期初的考试落幕,两人竟双双摘得桂冠。
假期将至,有人提议举办一次聚会。
王鑫觉得机不可失,便让刘婳去邀请张路周。
张路周本不打算留下,但看到刘婳那充满期待的目光,他决定推迟归期。
大家先是饱餐了一顿火锅,随后转战KTV。
青春洋溢,啤酒满桌,玻璃杯声声悦耳。
一轮过后,张路周也喝了不少。
王鑫阻止了想要上前关心的刘婳,大声说道:“在座的各位都还是单身,何不趁此良机发展一下感情!”
有人笑道:“谁说没有情侣?张路周和刘婳不就是一对吗?”
起哄声此起彼伏,张路周却毫无反应。
王鑫轻咳一声,转头问刘婳:“作为当事人,你有何看法?”
她本是好意创造机会,但刘婳羞得无地自容,丢下一句“我去洗手间”便匆匆逃离。
王鑫叹气,显得颇为无奈。
张路周见刘婳离去,又饮下一杯。
饮毕,他放下酒杯,说:“我出去抽根烟。”随即起身离开。
刘婳站在洗手台前,用冷水轻拍自己发热的脸颊。
以往大家只是私下里八卦,现在公开讨论,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张路周。
她一遍又一遍地洗手,仍旧犹豫不决。
一想到张路周那清澈深邃的眼神,她便觉得自己的感情似乎玷污了他。
要不,现在就逃吧?
刘婳抿了抿嘴唇,深思熟虑后决定先回宿舍,路上给王鑫发个消息。
但她刚走出卫生间,脚步便停了下来。
张路周嘴里叼着烟,正倚靠在墙上,随意地看着闪烁的灯光。
听到声音,他转过头,目光与刘婳相遇。
“你再不出来,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在里面出事了。”他拿下烟,平静地说。
刘婳避开他的目光,微微低头:“你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张路周熄灭烟头,吐出最后一口烟雾,缓缓向她走来。
“你是想知道我来抽烟,来上洗手间,还是……”他走到她面前,“在等你?”
话音未落,刘婳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。
“我,我只是随口问问。”她咬着嘴唇,显得有些手足无措。
张路周笑了:“你一紧张就结巴的习惯,真的很明显。”
他很少笑,即便是遇到高兴的事,也只是轻轻一笑。
刘婳愣愣地抬头,看着他的笑渐渐失神。
他笑起来真的很迷人。
“我……”她本想说些什么。
但一开口,又不知从何说起,而且她也说不出来了。
因为张路周趁她微张着嘴,低头俯身,吻上了她的唇。
他将她抵在墙上,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,没有一丝缝隙。
他的手指与她的手指交织,温热的气息全部喷在她的脸上,唇齿相接,仿佛将她置于波涛汹涌的海上。
波涛起伏,连绵不绝。
直到刘婳快要喘不过气,张路周才放开她。
但他的手仍旧紧握着她的,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。
他用鼻尖轻轻摩擦她的鼻尖,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:“刘婳,做我的女朋友吧。”
这句话如同迷惑人心的美人鱼之歌,刘婳整个人都愣住了,连眼睛都忘了眨。
她没有反应,他嘴角的笑意更浓。
“怎么,不同意?那我只好走了。”他说着,就要松开手。
刘婳猛地回过神来,本能地紧握他的手:“不,不……”
张路周挑了挑眉:“不同意?”
“不是的!”刘婳脱口而出,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。
这小姑娘急得快要疯了。
张路周宠溺地笑了,头又低了下去:“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。”
柔软的唇相互摩擦,诉说着彼此的爱意。
爱是藏不住的,即使捂住嘴巴,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。
那学期结束后,张路周和刘婳成了校园里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。
他们厮守的时间越来越长,王鑫甚至抱怨张路周把刘婳给“拐”跑了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张路周离校的日子也越来越近。
某个傍晚,两人漫步在湖边,刘婳犹豫再三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阿泽,你回去后,我们就不能天天见面了,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
张路周轻抚她的发丝,安慰道:“别杞人忧天,我有空就会来看你的。”
刘婳低头轻叹:“但毕竟,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远了。”
“哪怕是天涯海角,也阻挡不了我们的相遇。”张路周轻声安慰,随后轻吻了她的颈侧。
那时,张路周的确是这么想的。
然而,命运弄人,回到学校的他学业日益繁重。
起初,他还能抽空去见刘婳,或者刘婳来找他,但渐渐地,他连回复消息的时间都没有了。
学校的老师们都很看重他,经常拉着他一起学习,熬夜成了家常便饭。
但在恋爱中,女生总是容易多想,缺乏安全感。
起初,刘婳还能忍受,但随着次数的增加,她终于忍不住哭了,直到次数多到数不清,她开始发脾气。
张路周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,越来越没有精力去安慰刘婳。
最糟糕的一次,他们一个月都没有联系。
张路周意识到她在生气,于是一放假就去了她的学校。
两人在那个熟悉的湖边谈了很久。
她带着哭腔抱怨,他则紧紧抱着她,轻声安慰。
“别哭了,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啊?”张路周擦去她的泪水。
刘婳哽咽了一下。
“好了,我的阿婳,等我毕业了就不会这么忙了,到时候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。”他信誓旦旦地保证,那时的他相信自己不会食言。
但终究,距离胜过了人心。
那一次,张路周被老师带去观摩手术,手术持续了十几个小时,结束时已是凌晨三点。
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宿舍,想着先告诉刘婳一声再休息。
打开手机,屏幕上显示着几十个未接来电,全是刘婳打来的。
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,刘婳的电话又打了进来。
他接起电话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听到刘婳冷漠的声音:“张路周,我累了。”
说完,她便挂断了电话。
张路周一夜未眠,心中反复思考,和她在一起,她是否真的快乐?
如果两人在一起不快乐,那为何还要继续?
他觉得,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。
于是他下定决心,给她发了消息。
“我们分手吧,对不起。”
之后,他再也没有收到刘婳的任何消息。
那个聊天窗口就此定格,那些美好的回忆也随之停滞。
张路周不知道,收到消息的刘婳哭了整整一天一夜,几乎晕厥。
分手后的三年里,张路周常常在失眠的夜晚问自己,是否真的后悔。
他其实是后悔的,但那时的他无法同时兼顾学业和刘婳。
毕业后,他进入了学校安排的医院实习,尽管有很多女生追求他,但他对她们毫无感觉,心里只有刘婳。
实习结束后,他决定去找刘婳。
他从老同学那里得知她还是单身,立刻提交了转院到省医院的申请。
张路周到省医院几天后,吴教授让他整理一些资料。
他万万没想到,会在那里偶遇久违的刘婳。
只有张路周自己清楚,那一刻他有多么想要将她拥入怀中。
但就在他准备行动时,他想起了还有一场婚礼在等着他。
他不敢抱她,更不能抱她。
他只能冷冷地对她说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却没想到,她真的离开了。
她去了异国他乡,去了任何一个没有他的地方。
时间飞逝,眨眼间半年已过。
艾琴的健康状况出人意料地有所改善,看起来不再那么虚弱。
张路周在医院里也稳定下来,和同事们相处得还算融洽。
他每周都会和王鑫通一次电话,但由于时差的关系,王鑫和刘婳的联系并不多,所以对她的情况知之甚少。
只听说她在法国为弟弟找到了一位老师,弟弟的病情也有所好转。
而且,似乎她并没有打算回国。
医院的工作繁忙,张路周手上有几个病人需要照顾,这让他无法离开。
张路周走进吸烟室,点燃了一支烟。
他感到身心疲惫,仿佛大学时代的无力感再次袭来。
那种力不从心、束手无策的感觉。
抽完烟后,他在通风口站了许久,让烟味散去,然后去洗手,换上衣服。
他刚换上医生的白大褂,手机突然响了起来。
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,张路周惊讶地挑了挑眉毛。
“沈大画家,最近生意兴隆,都能打国际长途了。”他接起电话,开玩笑地说。
“你少用‘生意’两个字玷污我的作品,想绝交就直说。”沈偃清回应道。
两人说完,同时笑了起来。
在多年的好友面前,他们总是那么随意。
沈偃清是张路周初中的同班同学,当其他男孩还在沉迷于篮球和讨论女生时,他们俩是年级中的一股清流。
因为性格相投,他们不屑于和其他人玩耍,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。
初中毕业后,张路周考入了重点高中,沈偃清稍逊一筹,两人就此分开。
后来,一个去了国内著名的医学院,另一个去了国外的艺术学院。
多年未见,两人自高中后就未曾谋面,但偶尔还是会打个电话,聊聊彼此的近况。
在张路周心中,除了艾琴,沈偃清是他唯一的朋友。
“说吧,你这次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?”张路周看了看手表,估算着时间,“你那边现在应该是上午吧。”
沈偃清笑了笑:“阿泽,我过段时间会回国一趟。”
“真的?”这让张路周有些惊讶,“还记得回来。”
“嗯,不过也只是回去办个画展,之后还是要回法国的。但我难得回去,你肯定要请假好好陪我一下吧?”沈偃清说。
“当然。但你怎么会想到回国办画展?”张路周微微皱眉。
沈偃清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某个地方,瞬间变得柔和:“我不是上次跟你说过,我遇到了一个很有天赋的男孩,已经收他为徒了吗?”
“这次回去,是想为他办个画展,我觉得不让更多的人看到实在是太可惜了。”
张路周低声应了一声,显得没什么兴趣。
他向来没有欣赏艺术的天赋。
突然,他想起了什么,问道:“那你暗恋的那个女生呢?”
提起她,沈偃清紧张地挠了挠手指:“我向她表白了,但她还没回复我,我这次回去也想让你见见她,她是个很好的女孩。”
张路周露出了一丝浅笑。
沈偃清这个人其实是个恋爱白痴,因为他从未谈过恋爱,甚至从未喜欢过任何女孩。
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用心。
“那我祝你心想事成。”张路周淡淡地笑着说。
“对了,你和你心爱的女生怎么样了?”沈偃清紧接着问。
听到这话,张路周的眼神变得复杂。
胸口那种压抑的感觉再次出现。
他收起了笑容:“她啊,她还没回来,我也不知道她的消息。”
沈偃清轻轻皱眉:“她不打算回去了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张路周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上学的时候,无论遇到多大的难题,他从不会说“我不知道”。
在他看来,每个问题都有答案,只要肯钻研,总会找到的。
治病救人也是如此,每种疾病都有相应的治疗方法,如果连医术都无能为力,那就是死亡,他也不会说他不知道最后的结果。
唯独对于他心爱的女孩,他一无所知。
不知道她的想法,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,不知道她是否一切都好。
更不知道,他们是否还有未来。
三天后,沈偃清的飞机将抵达。
张路周提前向医院告假,打算亲自去迎接。
然而,就在那个夜晚,他接到了王鑫的电话。
“张路周,告诉你个好消息,小婳要回家了!”王鑫激动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入他的耳中。
张路周仿佛被闪电击中,一时间愣在原地,失去了所有的反应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回过神来,难以置信地问:“你说什么?”
“小婳刚刚给我打了电话,说她明天的飞机。我肯定要去接她,你呢?”王鑫问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。
刘婳……要回来了?!
张路周呆坐在沙发上,心中涌起一股喜悦。
转眼间半年过去了,她终于要回来了吗?
明天沈偃清也回来,好在机场只有一个。
“好的,你把她的航班信息发给我,我会去的。”张路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,慢慢地说。
等王鑫把刘婳的航班信息发过来后,他愣住了。
国际航班CF5899,到达时间14:33,出机口B。
和沈偃清的航班信息一模一样。
张路周皱起了眉头,这是巧合吗?
沈偃清在大学时期就已经在法国了,而刘婳是为了给弟弟治病才去法国的。
两人互不相识,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。
只能是巧合,毕竟每天来往的航班并不多。
张路周心里这样想着。
但他的心底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感,久久挥之不去。
一夜未眠。
天刚亮,张路周就起床洗漱。
他到达机场的时候是上午九点,离沈偃清和刘婳落地还有五个多小时。
张路周坐在机场大厅等候区的长椅上。
突然想起,上次在这里,他提心吊胆,心神不宁。
而现在,他却是心慌意乱,紧张不已。
见到刘婳时,他该说些什么呢?
是说“好久不见”?
还是“你最近怎么样”?
是不是刘婳在省医院见到他的那一天,她也是这么想的?
王鑫在一点多的时候到了机场。
她找到张路周,看到他眼睛里布满血丝,皱眉问:“你该不会没睡吧?”
张路周摇摇头:“睡不着。”
王鑫抿了抿嘴唇,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告诉他刘婳不是一个人回来的。
哪怕这件事迟早都会知道,但还是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。
时间过得很快,14:33,航班CF5899准时抵达机场。
张路周和王鑫走到出机口B等着。
他的心脏咚咚地跳动,速度异常。
渐渐有人从出机口走了出来。
张路周先看到了沈偃清的身影,他穿着深灰色大衣,显得儒雅温柔,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感。
沈偃清也看到了张路周,他勾起嘴角,露出浅笑。
看到沈偃清孤身一人,张路周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。
他走上前,伸手轻打了沈偃清胸口一拳:“你还记得回来啊。”
沈偃清笑了:“你看起来比以前更帅了,肯定长高了吧?”
“我们都快八年没见了。”张路周扬起嘴角,露出一抹淡笑。
说着,他向后面张望了一下,问:“你不是说要带你女朋友和学生吗?他们人呢?”
“他们在后面,走得慢一些。”沈偃清无奈又宠溺地笑笑,“阿泽,我想给你介绍她,她叫……”
这时,王鑫突然喊了一声:“张路周,我看到小婳了!”
“刘婳。”沈偃清的声音同时响起。
两个声音混在一起,张路周听得不太真切。
他没有细问,而是探出头向出机口看去。
下一秒,三个人都看到了牵着刘子晏,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刘婳。
张路周咽了下喉咙,一把抓住沈偃清的手:“你刚刚说,你要介绍给我的那个人叫什么?”
沈偃清怔住,还是缓缓道——
“她叫刘婳。”
王鑫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,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和沉重感。
刘婳手挽着刘子晏,她在电话里提过不是孤身一人,同行者正是沈偃清。
沈偃清与张路周关系密切,他打算介绍给张路周心仪的女孩,正是刘婳。
然而,刘婳与张路周曾有过一段旧情。
五人聚首,竟意外地编织出一段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。
张路周紧闭双唇,目睹沈偃清与刘婳并肩而立,心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。
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?沈偃清并不知晓他心底的秘密——刘婳。
自打刘婳见到张路周,她的心中便涌起复杂的情绪。
王鑫已将张路周与艾琴之间的一切告知于她,包括张路周对艾琴无感,以及她并非艾琴的替代品。
尽管如此,刘婳仍旧难以释怀,张路周的冷漠态度依旧历历在目,她无法说服自己。
她未曾预料到张路周会出现,更没想到他与沈偃清不仅相识,还是挚友。
“咳。”王鑫率先打破沉默,“小婳,子晏的病情如何了?”
刘婳稍作停顿,露出微笑:“已经能适应人多的环境,说话也流畅许多,还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。”
刘子晏听到这话,微微抬头,对王鑫露出微笑,随即又低下头。
这让王鑫感到意外,她为刘婳感到高兴。
气氛似乎有所缓和,但张路周的脸色依旧阴沉。
他突然发问,却不知是在询问谁:“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?”
这责问的口吻让刘婳皱眉,听起来就像是他来捉奸一般。
先不论她与沈偃清并无瓜葛,即便真有什么,她与他早已分手多年,他有何资格干涉她的生活?
于是刘婳冷冷地看向张路周,语气冷淡:“这与你有何干系?”
沈偃清不是愚人,他大致猜到了两人的关系。
他将张路周拉到一旁,皱着眉头低声问道:“阿泽,你不会告诉我,那个你一直放不下的女孩,就是刘婳吧。”
张路周目光锐利:“如果我告诉你,她就是呢?你会放弃吗?”
沈偃清闻言,脸色一僵。
他并非不知张路周这些年的痛苦,张路周不止一次提及他心中的女孩是多么美好。
作为朋友,他自然希望张路周能得偿所愿。
但他万万没想到,自己心仪的人竟是好友多年深爱之人。
无人能告诉沈偃清,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。
一时间,周围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。
不知过了多久,王鑫终于按捺不住。
她对刘婳说:“小婳,不是说好去我家吗,我们走吧。”
说着,她拿起刘婳的行李,直接无视两个男人,拉着刘婳离开。
刘婳一愣,还是回头对沈偃清说:“那我先带子晏去休息了,我们电话联系。”
沈偃清温柔地笑了笑:“路上小心。”
这一幕让张路周更加愤怒。
他冷哼一声,转身离去。
沈偃清叹了口气,默默地跟在身后。
原本计划让沈偃清住到自己家,但张路周现在却想反悔。
两个男人坐在车内,狭小的空间让人感到更加压抑。
最终还是沈偃清先开口:“阿泽,我不知道她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张路周打断他,“你没有错。”
对沈偃清而言,刘婳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国女孩,他有权追求爱情。
不能怪沈偃清,也不能怪刘婳。
归根结底,还是怪他自己,是他亲手将刘婳推开的。
刘婳拉着刘子晏的手,坐进了王鑫的车里,心里有点儿忐忑:“鑫鑫,我们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?要不我还是带子晏去酒店住吧?”
王鑫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,语气里带着点责备:“咱们都半年没见了,你跟我还这么见外?大学那会儿你用我化妆品,也没见你这么客气啊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多年的闺蜜情谊,一句话就让他们之间的小隔阂烟消云散。
车子在街道上疾驰,王鑫突然问道:“小婳,你跟那个沈什么,发展得怎么样了?”
刘婳心里一紧,她轻咬嘴唇:“没有。他人不错,但我没想过要跟他发展,我带着子晏,这算怎么回事?”
王鑫瞥了她一眼:“是因为子晏?还是因为张路周?”
张路周这个名字,对刘婳来说就像是一个魔咒,一听到就让她心神不宁。
她深呼吸了一下,慢慢地说:“不是。”
王鑫停了停:“那你对张路周还有感情吗?”
刘婳沉默了。
王鑫又问:“那你对那个人是什么感觉?”
刘婳沉思了片刻,轻声回答:“沈偃清……他很温和,对子晏也很好,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子晏的病情有任何偏见,还愿意收他为徒。”
王鑫突然笑了:“小婳,我问的是你对他的感觉。你心动了吗?”
刘婳的回答有点跑题。
但她的脑海中突然回荡起张路周的声音,他总是说,她逃避问题的时候就会这样。
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掌,强迫自己不去想。
又想到了沈偃清。
心动吗?换作别人,大概也不会不喜欢他吧。
但是……她对他的喜欢,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,和对王鑫的喜欢没什么两样。
有些问题,其实不需要回答,心里早有答案。
……
张路周最终还是把沈偃清带回了家,让他住在提前打扫干净的房间里。
但之后,两人好几天都没怎么说话。
不是因为刘婳,而是因为他们都太忙了。
张路周在医院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,甚至在医院过了一夜。
沈偃清很久没回国,对国内的一切还有些生疏,还要忙着筹备画展。
转眼间,一周过去了。
张路周刚完成一台手术,得到了一天的休息,便回了家。
一进门,就看到沈偃清坐在沙发上,好像在等他。
沈偃清确实在等他。
他站起身,走到张路周面前:“阿泽,我们聊聊。”
“聊什么?”张路周皱着眉头。
“刘婳。”沈偃清缓缓地说。
张路周累得不行,他揉了揉太阳穴,显得有些不耐烦:“我不想谈这个。”
说完,他转身走向卧室。
沈偃清紧闭着嘴唇,慢慢地握紧了拳头。
他的声音突然在客厅里响起:“我不会放弃她的。”
张路周停下脚步,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看他:“你说什么?”
沈偃清咽了口唾沫:“我说,我不会放弃刘婳。我知道,你也不会放弃她。”
张路周冷笑一声,点了点头:“行,你要是真能把她追到手,我一定祝福你们。”
虽然这么说,但他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一丝不屑。
他根本不相信沈偃清能把刘婳追到手。
沉默了一会儿,沈偃清移开了视线:“画展你会来吗?”
张路周推开卧室的门:“时间定了告诉我。”
“好。”沈偃清点了点头。
房门随即关上,发出轻微的震动声。
张路周背靠着门,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。
他疲惫地闭上眼睛,缓缓坐到了地上。
谁也没想到,他和最好的朋友会同时爱上同一个人,多年的友情瞬间变得紧张。
但沈偃清说得对,他也不会放弃刘婳。
张路周直觉刘婳不会和沈偃清在一起,他看过她的眼神,那里没有对沈偃清的爱意。
但看到沈偃清那坚定的样子,他又有些不确定。
不到最后,谁也无法预知结局。
由于要照料刘子晏,沈偃清把画展的所有活儿都揽在了自己肩上,刘婳没有插手。
王鑫做好午餐,朝着客厅喊道:“来来来,洗洗手,准备开饭啦!”
刘婳应了一声,然后轻拍刘子晏的手背说:“子晏,王鑫姐姐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,我们该去用餐了。”
刘子晏正专心致志地画画,手里的画笔沾着一团红色颜料,正在画布上挥洒。
听到刘婳的话,他顺从地放下画笔,伸出手来让刘婳牵。
刘婳笑着握住他的手,带他去洗手。
王鑫摆好餐具,说道:“子晏话还是不多,不过看起来你们俩的关系亲近了许多。”
刘婳关上水龙头,回答说:“你也知道,以前都是我妈在照顾他,他很依赖妈妈。我带他去法国后,他好几次哭着要找妈妈,要不是沈偃清帮忙,我可能真的照顾不了他。”
她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,真实的情况她没敢细说。
那一次,刘子晏突然病发,尖叫着要妈妈,在地上翻滚。
刘婳不知哪来的力量,竟然也控制不住他,情况越来越糟,他甚至用头撞桌子。
刘婳束手无策,只能将他紧紧抱在怀里,让他的头撞自己的肩膀,以免他受伤。
如果不是沈偃清及时出现,刘婳可能就要疼得晕过去。
那时候,她真的感到非常委屈,毕竟她年纪也不大,和这个弟弟的关系也不算特别亲近。
但是一想到母亲临终时的担忧,以及她对母亲刘下的承诺,她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。
幸运的是,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,现在的刘子晏已经不再那样发病了。
他跟随沈偃清每天欣赏和分析世界名画,然后一起创作。
连医生都说,专注的绘画有助于刘子晏情绪的稳定。
午餐后,刘婳哄着刘子晏午睡。
王鑫坐在沙发上,看到刘婳出来,问道:“小婳,这次你回来,是不是就不走了?”
刘婳愣了一下,坐在她旁边说:“还是要回去的,子晏现在是沈偃清的学生,他的工作室在法国,而且子晏离不开我。”
王鑫立刻皱起眉头:“什么意思,你还要在法国定居?”
刘婳抿了抿嘴唇,没有说话。
“刘婳你听清楚了!”王鑫突然站起身,怒视着她,“你首先是刘婳,然后才是刘子晏的姐姐,难道你还能一辈子跟着他,什么都不做吗?”
“你上的是医学院,你是个医生,你的职责是救死扶伤!”
刘婳低下眼睛,声音微弱:“我能怎么办?难道就不管子晏了吗?他现在只有我一个亲人了。”
王鑫一下子没了脾气,无言以对。
如果刘子晏是个正常人,长大了也就不需要人照顾了,但他是个自闭症患者,无法自理。
过了一会儿,王鑫叹了口气:“小婳,你还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,最盼望的就是长大吗?”
刘婳点点头:“记得。”
“现在长大了才知道,学习的时光才是最快乐的。生活怎么就这么艰难呢?”王鑫露出一丝苦笑。
那时候,她们心中充满信仰,眼中看到的是未来。
似乎前途一片光明,走出去才发现是一片泥潭。
“你决定回法国,是真的不打算再和张路周和好了吗?”王鑫看着她。
刘婳茫然地眨了眨眼:“嗯。”
王鑫微微皱眉:“我以为我把一切都告诉你,你会原谅他的。”
“其实我们的感情在他说分手的那一天就应该结束了,不管因为什么,他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我,是我太执着了。”刘婳摇了摇头,“别再提了。”
这段感情真的让她痛苦了很久。
或许只有真正放下,她才能重新开始。
经过一周的等待,刘子晏的画展终于揭开了序幕。
展览地点设在市中心的美术馆,整个场馆都以简约风格为主。
出人意料的是,前来观展的人数还真不少。
刘婳带着刘子晏在场内慢慢欣赏,连子晏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浅笑。
沈偃清带着笑容向他们走来:“感觉怎么样?”
“你的才华还怕别人质疑吗?”刘婳挑了挑眉毛,微笑着回应。
“当然,我得听到最全面的评价。”他蹲下身子,与刘子晏平视,“子晏,你觉得如何?”
刘子晏原本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一幅画作,以往他不会有任何反应,但这次他却在几秒钟后慢慢转过头来,看向沈偃清。
过了一会儿,他点了点头:“喜欢。”
沈偃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,动作很快,没有停留太久。
不久之后,王鑫也来到了现场。
但让刘婳感到意外的是,她竟然看到了艾琴。
艾琴穿着灰色的裙子搭配白色的外套,久未见面,她看起来消瘦了许多。
她向刘婳走来,刘婳将子晏交给沈偃清,独自面对艾琴。
艾琴停下脚步,微微一笑:“好久不见了,听说你出国了。”
刘婳面无表情:“是的,刚回来。”
这其实是她们第二次见面。
第一次见面时,艾琴高傲自大,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。
再次相见,她身上的锐气已经减弱了许多。
“还记得我说过,很想和你成为朋友吗?”艾琴轻声说道。
“你的病情,好些了吗?”刘婳避开了这个问题,反问道。
艾琴抬起手,摸了摸头上的假发,不在意地笑了笑:“不会好的,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。”
这个话题变得有些沉重。
刘婳低下了眼睛,沉默不语。
艾琴却毫不在意,反而说:“如果我死了,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?”
刘婳愣了一下:“为什么?”
“难道要我给个理由吗?好吧,理由就是我真的很想和你成为朋友,可惜这辈子来不及了,只能期待下辈子了。”艾琴无奈地耸了耸肩。
刘婳张开了嘴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看到了艾琴身后的一道冷峻身影,立刻闭上了嘴。
来人正是张路周。
他一把抓住艾琴的衣领,严厉地问道:“谁让你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?”
艾琴撇了撇嘴:“你不是在值班吗,怎么来了?”
“我换班了。你赶紧给我回去。”张路周把她带出了美术馆,“不然我现在就给艾叔打电话。”
“行行行,我回去就是了,怕了你们了。”艾琴叹了口气,又越过他往后面看了一眼,“你在刘婳面前跟我这么亲近,合适吗?”
张路周的眼神一沉,将她塞进了出租车里:“少管我的事,老实回医院去。”
艾琴吐了吐舌头:“祝你好运。”
说完,车子扬长而去。
张路周回到美术馆时,刘婳已经不见了。
沈偃清也不在场,而刘子晏正跟着王鑫。
他感到有些不对劲,走过去问王鑫:“刘婳去哪了?”
王鑫指了指一扇门:“沈偃清说有事要和她谈,两人就往那边去了。”
张路周紧抿着嘴唇,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。
门的那边是一条走廊,连接着美术馆的各个办公室。
因为今天有展览,只有少数办公室里有人。
张路周很快就听到了刘婳和沈偃清的对话,他走到门口,没有直接进去,而是站在阴影中,屏住了呼吸。
但他刚听清楚下一句话,一股怒火瞬间爆发。
那是沈偃清的声音。
“刘婳,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?”
张路周默默地握紧了拳头。
然而,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寂静。
过了一会儿,刘婳那柔和的声音轻轻响起。
“偃清哥,你人不错,但我们并不合适。”
张路周的手慢慢放松了。
之后里面再说什么,他都没有去听。
几分钟后,门被推开,沈偃清带着失落的眼神,勉强笑了笑:“我们回去吧,别让子晏等太久。”
刘婳却指向另一边,说道:“偃清哥你先回去,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沈偃清点头,先行离开。
刘婳从洗手间出来后,站在洗手台前,本想洗洗手。
但她一抬头,看到镜子里的另一个人,不由自主地惊呼:“啊!”
张路周迅速上前,抓住她的手腕,将她拉向自己,然后压在墙上。
这一幕让人想起过去。
刘婳皱眉:“张路周,你在做什么!”
“我听到沈偃清向你表白了。”张路周低声说。
在昏暗的灯光下,他的双眼深邃如黑洞。
刘婳愣了愣,随即厉声道:“那又怎样?”
“你拒绝了他。”张路周说着,脸更靠近了她一些。
她的双手被他紧紧固定在头顶,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脱身。
“那也不是因为你。”刘婳停止挣扎,紧紧盯着张路周的眼睛说。
张路周挑眉:“那是什么原因?沈偃清可不是普通人,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。”
刘婳咬紧牙关:“对别人来说或许是,但对我来说不是。就像你,即使你的追求者排成长队,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。”
听到这话,张路周微微眯起眼睛。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威胁:“哦?但你当年在人群中看我的眼神,和他们没什么两样。”
刘婳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,但她仍然不肯示弱:“你也说是当年了,过去的事都过去了,你还是面对现实吧。”
“张路周,我不爱……唔!”
她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眼前的男人用力堵住了嘴,没有留下任何空隙。
他们的唇齿交织,温暖的气息在彼此间传递。
刘婳想要反抗,但力量不足,身体逐渐变得软弱。
张路周的攻势猛烈,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。
最终,她的双腿一软,几乎要倒在地上。
在这一瞬间,张路周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,接住了她下沉的身体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放开了她。
两人都因为缺氧而微微喘息,刘婳的脸异常红润。
张路周嘴角上扬,贴近她的耳边说:“刘婳,承认吧,你还爱着我。”
刘婳全身僵硬,仿佛自己的秘密被揭露,暴露在阳光下。
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和他的黑发纠缠在一起。
刘婳像触电一样收回手臂,她想要逃跑,但后面是墙,前面是张路周,左右也被他围住。
她无处可逃。
而张路周就这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。
他胜券在握,就像一个自信的猎人盯着自己无法逃脱的猎物。
是的,在这场爱情的拉锯战中,他始终占据上风,玩弄着她的情绪。
刘婳的眼眶渐渐变红。
张路周一愣,显得有些不知所措:“你,你怎么了?”
刘婳紧咬着嘴唇,不让眼泪流下,过了一会儿,她冷冷地开口:“张路周,在你眼里,我到底算什么?”
“喜欢的时候就哄哄,忙的时候就扔在一边,高兴的时候就逗逗,不高兴的时候就摆出一副欠你几百万的臭脸,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?!”
说完,她突然猛地推开张路周,起身跑了出去。
而坐在地上的张路周满脸茫然,望着刘婳的背影,不知所措。
画展落幕后,张路周有好一阵子没见着刘婳的身影。
然而,那晚他和沈偃清却发生了冲突。
沈偃清一回到家,就质问张路周是否对刘婳不敬。
那时,张路周正心烦意乱,反问他:“你和她什么关系?你凭什么管她的事?”
沈偃清在法国生活,将法国男人的浪漫和绅士风度深植于心,他从未与人争执,更别提动手了。
但连日来的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,他挥拳直击张路周的面庞。
张路周措手不及,摔倒在地。
他抬头,用手背擦过嘴角,留下一道血迹。
“来真的啊?”张路周冷笑,随即站起身来。
他正愁无处发泄心中的怒火。
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,拳拳到肉,毫不留情。
实际上,他们刚认识时就曾交过手。
两人都心高气傲,尽管当时只有十几岁,却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。
由于年纪尚小,行为也显得幼稚,张路周在课堂上故意回答沈偃清答不出的问题,沈偃清则在篮球场上只截张路周的球。
你来我往,两人最终在天台上约战。
两个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扭打在一起,说是打架,其实不过是你掐我一下,我拧你一下。
扯头发倒是没发生,毕竟那是女孩子打架时才会做的事。
这场打斗结束后,两人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。
不知为何,他们还开始数起身上的伤痕。
最终,沈偃清身上有十七处伤痕,张路周身上有十六处。
张路周以微弱优势获胜。
而现在的他们,已不再是当年的孩童。
打斗结束后,两人并肩躺在地上,一个眼角裂开,手指关节也破了皮,另一个鼻子流血,嘴角也挂着血迹。
两人喘着粗气,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。
过了一会儿,张路周转头看了沈偃清一眼,轻声说:“你去止血吧,别弄脏了我的地板。”
听到这话,沈偃清身体一动,转过身去,脸朝下躺着不动了。
张路周低声咒骂。
又过了一会儿,沈偃清闷声问:“你牙齿没事吧?”
张路周下意识地摸了摸:“还在。”
“那真遗憾,我本来想让你吃不下饭的。”沈偃清说着,又转过身来,“你真行,打我一点不留情。”
“你也没留手啊?再说,谁打架还躲的!幸亏我手只是破了皮,不然你就是毁了一个医生的未来,你知道吗?”张路周愤愤不平。
沈偃清不屑地哼了一声:“我这是为了除害。”
气氛再次陷入沉默。
过了片刻,沈偃清抬头问:“你偷听我和刘婳的谈话了吧?”
“我只是路过,无意中听到的。”张路周面不改色地否认。
沈偃清自然不信:“鬼才信你,我们认识这么多年,我还不了解你的那点心思?如果刘婳当时答应了我,你早就冲进来打我了。”
“我说过会祝福你们的。”张路周继续口是心非。
“然后等我表白失败,趁虚而入,直接在洗手台强吻她?”沈偃清咬牙切齿。
若非力不从心,他肯定还要再给他一拳。
张路周沉默了。
不是因为这件事,而是想起了刘婳那天对他说的话。
看着他一脸忧郁,沈偃清叹了口气,似乎终于认输:“阿泽,你赢了,她不会和我在一起。”
张路周低声回应:“早就告诉你不要自找麻烦。”
沈偃清却挑起眉毛:“但她也不会和你在一起,而且还会跟我回法国。”
这下张路周无法保持冷静,他猛地坐起,眉头紧锁:“跟你回法国?”
沈偃清像是扳回一城,得意地点头:“子晏还是我的学生,自然要跟我回去,至于刘婳,子晏离不开她。”
张路周愣在原地,心中思绪纷乱。
刘婳……难道还要离开?
画展将延续三个月之久,当展览和拍卖落下帷幕时,也就是刘婳告别的时刻。
张路周原本计划找个机会去见刘婳。
然而,意外地,他与她的重逢竟是在艾琴的葬礼上。
艾琴在下午五点离世,那正是夕阳西下之时。
仿佛她这位如太阳般骄傲而灿烂的女子,走到了生命的终点。
实际上,大家都心知肚明,这一刻终将到来。
但当亲眼目睹艾琴永远闭上眼睛,无声无息时,他们的心还是被深深触动。
她并非坏人,她勤奋进取,尊敬父母,人际关系良好。
唯一的过失,便是告诉刘婳不要出席她的婚礼,这使得刘婳和张路周之间的误会更加深重。
艾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逝,于是在那天上午,她偷偷约见了刘婳。
两人在一家咖啡馆碰面。
刘婳抵达时,看到艾琴身着一袭鲜红的吊带裙,那色彩让她的肌肤更显白皙。
她还精心化妆,既精致又美丽。
但刘婳看着她,却不知怎的,觉得她如同一朵花,一朵刚刚绽放的花朵,在她最灿烂的时刻。
艾琴的离世,证实了刘婳的预感。
因为花朵盛开之后,便是凋谢。
“你来了。”艾琴轻启红唇,对刘婳微微一笑,“看看想喝点什么?”
刘婳扫了一眼菜单,皱眉问道:“你能喝咖啡吗?”
出乎意料,艾琴露出了恳求的神情:“拜托了,陪我喝一杯吧。”
终究是心软,刘婳答应了。
一杯美式咖啡,不加糖,那是艾琴的。
刘婳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,感觉嘴里满是苦涩。
艾琴注意到她的表情,不禁笑了笑:“别惊讶,我在国外读书时,一天要喝三杯。”
她放下杯子,回忆起很久以前的时光:“我承认,我是因为和张路周赌气才去国外的,但一到那里我就后悔了。”
“周围都是一群外国人,只有我一个中国人,他们本身就有排斥外来者的想法,所以我在学校总是独自一人。”
“那时,我真的很想有个能说话的朋友。其实我可以给张路周打电话,但我性格倔强,他不联系我,我就决定也不联系他。”
“没人说话,我就想办法,我和湖里的鱼、树上的松鼠、还有校园里的流浪猫都聊过天。听起来是不是很傻?”
艾琴笑了笑,却带着一丝苦涩:“我第一次见到你,是在张路周的钱包里,他把你的照片放在夹层里,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,但仔细一看,不是我。”
“被他发现后,他非常生气地对我吼了一句。说实话,认识他那么多年,他从未对我发过火。所以那一刻我就知道,他不爱我,也从未爱过。”
刘婳听到这里,心脏猛地一跳。
艾琴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,说道:“刘婳,我喜欢张路周,从我六岁起就喜欢他了。我有私心,所以我用我的病情强迫他和我举行一场婚礼。”
“我也是故意的,让你以为你是我的影子,因为我心存侥幸,如果你心灰意冷,不再出现,张路周会不会就把我当成你呢?”
艾琴的眼睛红了:“我从没想过,我这样一个不肯认输的人,有一天会为了爱情而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。”
“但是,张路周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。你出国那天,飞机失联,他听到消息就丢下我跑了。”
“就连那枚戒指……我也没等到他为我戴上。”
泪水随之落下,艾琴抬手擦去,勉强笑了笑:“今天找你来,其实是想向你道歉。”
“刘婳,我很抱歉,当时对你说的那些话,让你产生了误会。”
“不过有一句话是真的,我真的很想和你成为朋友,只可惜我们之间夹着一个张路周。”
说完,她喝下最后一口咖啡,站起身,深深地凝视着刘婳。
“如果,我们没有爱上同一个男人,该多好。”
艾琴的最后告别仪式,参与者寥寥无几,仅有艾琴的父母、周家的双亲、张路周和刘婳出席。
刘婳手持一束色彩斑斓的红玫瑰,轻轻地放在了艾琴的墓碑前。
艾琴的照片上,她的笑容灿烂而自由。
张路周感到意外,问道:“为何选择玫瑰?”
刘婳将飘扬的头发拢到耳后,声音带着一丝飘渺:“我相信她会钟意。”
艾琴的父母见到刘婳时,不禁一愣,他们也被两人的相似之处所震惊。
艾母的情绪再次失控,眼中泛起了泪光。
刘婳走上前,温柔地将艾母抱在怀中:“阿姨,她并没有离你而去,只是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守护着你们。”
艾父的鼻子也不禁泛红。
葬礼结束后,张路周对刘婳说:“我送你一程。”
他不容分说地坐进了驾驶座。
刘婳本想拒绝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过了一会儿,她轻咬嘴唇,还是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,坐了进去。
车内充满了默契的沉默,没有人打破这份宁静,仿佛都在回忆上次的不愉快。
不知过了多久,张路周的声音突然响起:“对不起。”
刘婳愣了一下,轻声问道:“为什么道歉?”
他清了清嗓子:“对于上次的事情,我感到抱歉。”
刘婳没有回应,只是低头,大拇指互相摩擦。
张路周注意到了她的动作,默默地叹了口气。
以前也是这样,当她不知所措时,就会玩弄自己的手指。
他换了个话题:“有件事想请你帮忙。”
刘婳停下手中的动作:“什么事?”
“艾琴的母亲自从得知艾琴的病情后,一直很伤心,甚至有些精神崩溃,如果可能的话,你能偶尔去看看她吗?”张路周的声音略显沉重。
刘婳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,那时她躺在病床上,虚弱至极,却还在向自己表达多年的歉意。
无论是女儿离开母亲,还是母亲离开女儿,母女之间总是心心相印,没有谁不感到痛苦。
“我会的。”刘婳轻咬嘴唇。
她失去了母亲,艾母失去了女儿,这也算是一种相互安慰。
“谢谢。”张路周真诚地说。
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所缓和。
刘婳稍微转过头,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道:“你脸上的伤……”
她早就注意到了他眼角的伤口,还有他的手。
张路周看了她一眼,眼神中情绪复杂:“如果我说,是沈偃清打的,你信吗?”
刘婳皱起了眉头:“你们?为什么?”
他随意地挑了挑眉:“你说呢?”
显然,两个男人能为什么打架,无非是为了心爱的女人。
刘婳撇了撇嘴:“那也一定是你先动手的,他那个人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。”
“那你真的看错他了,是他先打的我,一拳打在这儿。”张路周说着,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。
“你活该。”刘婳转过头看向窗外,语气冷淡。
他微微皱眉:“你不心疼?”
刘婳却扬了扬眉:“心疼啊,偃清哥替我出气,我当然心疼他有没有被打疼。”
张路周的太阳穴猛地一跳,感到一阵头痛。
好,真是好极了,她心疼沈偃清是吧?
今晚回去就让那家伙去大桥下面睡!
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,仿佛心中积满了怨气。
刘婳没有注意到,但她突然轻声说:“你是医生,要保护好自己的手,别再受伤了。”
瞬间,张路周的脸色就像变魔术一样,由阴转晴。
连他的嘴角都不禁微微上扬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
将刘婳送到王鑫家楼下,张路周也跟着下了车。
她转过头看着他,眼中充满了疑惑。
想说的话就在嘴边,但张路周却感到了紧张。
他挠了挠后脑勺,试探性地问:“你能把我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?”
刘婳现在真后悔把张路周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出来。
打那以后,他一有空就给她发信息。
从“早上喝了豆浆”到“我要去做手术,大概要三个小时”,再到“急诊室病人太多,今天又得加班”,事无巨细,连上厕所前后都要跟她汇报,好像在报告工作一样。
起初,刘婳还会回复几句,但后来实在觉得烦,就不再理他了。
和王鑫吃午饭时,刘婳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她连看都没看,继续给刘子晏夹菜。
王鑫却伸过头去瞥了一眼,还故意怪声怪气地念了出来:“午饭吃了食堂的酸辣土豆丝和糖醋排骨,我觉得你会喜欢。”
“哟,小婳,你啥时候把咱们那高冷学长调教得这么听话了?”
刘婳皱着眉头:“听话?你不觉得他很烦吗?”
王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:“你不觉得张路周现在这样很像你们在学校谈恋爱那会儿吗?”
刘婳眉头皱得更紧:“什么状态?”
“你忘了?”王鑫放下筷子,一本正经地回忆起来,“你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,张路周就跟你形影不离。”
“上课前他在宿舍楼下等你,下课后你们一起去食堂吃饭,晚上还一起去图书馆学习,难怪别人会传你们的绯闻。”
刘婳当然记得这些,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:“那时候他是交换生,我是他的搭档,他说自己是路痴,才让我天天带他一起上课……”
等等,后来的张路周怎么看也不像路痴啊!
王鑫摊开手,一副“我早就知道了”的样子,说:“别傻了,他就是为了让你习惯他的存在,才会一直围着你转。”
话音刚落,刘婳的手机又响了一声。
王鑫指了指屏幕:“看,他现在就是想让你重新习惯他在你身边的感觉,而且你已经习惯了。”
刘婳拿起手机,上面是一条新消息:“你吃饭了吗?”
她打开聊天界面,手指飞快地敲击:“你到底想干嘛?!”
张路周:“约会吧,我请你看电影。”
刘婳:“不去。”
张路周紧接着发来十几个表情,都是“委屈巴巴”的样子。
刘婳脸色一沉,把手机屏幕一关,扔在桌上不再理会。
她双手抱胸,气呼呼地抿着嘴。
王鑫给子晏夹了些菜,说:“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和张路周和好,你们之间也没什么误会了,他还爱你,你也爱他,何必互相折磨呢?”
刘婳沉默不语。
她无法回答,但一看到张路周就觉得生气,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。
过了一会儿,她说:“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带着子晏回法国,还是不要和他有太多牵扯的好。”
王鑫微微一怔,迟疑地问:“子晏的病,能完全治好吗?”
“根治的可能性很小,能让他正常与人交流就已经很不错了。”刘婳回答。
“你也该为自己多想想。”王鑫叹了口气,“如果子晏的病好转了,你还是要回医院去的。”
刘婳抿了抿嘴唇,呼出一口气:“未来的事,谁能说得准呢?”
就像她当初和张路周在一起时,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分开。
张路周那时在刘下的承诺还在耳边回响,最后却还是食言了。
突然,刘婳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。
张路周回到自己的学校后,因为学业繁忙没有及时回消息,刘婳第一次发脾气时,他答应她,一定会带她去看电影。
但后来,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,那场电影也就被遗忘了。
刘婳眼神复杂地看向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,心里微微一动。
刘婳抵达电影院时,发现张路周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。
她停下脚步,突然间失去了上前的勇气。
天晓得她怎么就一时冲动,回复了他一个“好”。
等她意识到时,消息已经无法撤回。
刘婳注视着远处张路周那挺拔的身姿,不由得咬紧牙关,手心开始出汗。
要不现在就溜之大吉?
她犹豫片刻,转身准备离开。
但还没等她迈出步伐,那清冷的声音就传来:“刘婳,你这是要去哪儿?”
刘婳心中一惊,暗自叫苦。
她僵硬地转回身,勉强挤出一丝微笑:“我……我去买瓶水。”
张路周挑了挑眉毛,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:“我还以为你后悔了,打算放我鸽子呢。”
“怎么可能!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?”刘婳本能地否认。
“我相信你不是。”张路周笑了笑,伸手想要牵起她的手,“水我已经买好了,我们还是进去吧。”
刘婳想要躲避,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,呆呆地任由他握住了手。
然而就在即将触碰的瞬间,一只大手突然插了进来,被张路周抓住了。
这手感不对劲。
张路周皱着眉头回头一看,只见沈偃清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。
他立刻像触电一样甩开了手,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:“你怎么在这里?!”
沈偃清冷哼一声:“一大早就看到你这家伙打扮得像个要开屏的孔雀,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鬼,果不其然。”
他抬头看了看电影院:“看电影啊,正好,我也很想看。”
张路周强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,尽量放慢语气:“沈偃清,你就不能识相点,别当个电灯泡吗?”
沈偃清的目光飘向一边:“你说了不算,得听小婳的。”
刘婳巴不得如此:“既然偃清哥来了,那就一起吧。”
说完,她像逃命一样快步向前走去。
而身后的两个男人,沈偃清得意洋洋,张路周却是怒火中烧,恨不得立刻把沈偃清扔进路边的灌草丛里。
但很快,刘婳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。
此刻,张路周和沈偃清坐在她的左右两侧,气氛冷得不像是在看电影,倒像是在看什么严肃的教育片。
或者,她更像是被两个警察看守的犯人。
而且只要她稍微一动,两边就会同时转向她,同时问:“你需要什么?”
刘婳强忍住冲动,又坐了回去。
整整九十分钟,她连一秒都没看进去。
终于等到电影结束,刘婳憋得满脸通红,直接冲了出去,谁也不理。
等她出去时,两个男人还站在电影院门口,依旧火药味十足。
刘婳走过去,冷冷地说:“我回家了。”
张路周回过神来,迅速抓住她的手: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回家。”刘婳挣扎了一下,没能挣脱。
“我还想带你去别的地方……”张路周皱起眉头,不满地看了一眼沈偃清。
这种诡异的气氛快要把刘婳逼疯了,她用力掰开他的手,然后看了看沈偃清,说:“你们两个人去正好。”
说完,她盯着张路周:“再拦我,我就把你拉黑!”
张路周上前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。
刘婳离开后,张路周怨恨地看向一脸无辜的沈偃清。
“再打一架?”
“谁怕你。”
刘婳一回到王鑫家,就把那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。
王鑫笑得直不起腰来。
笑够了,她擦着眼角的泪花问: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搞?”
“那俩,我一个也不想搭理。”刘婳长叹一声,“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,这辈子要遭这份罪。”
王鑫又乐开了花。
接下来的几天,张路周还是按点发消息,不过数量明显少了。
可能是担心刘婳真把他号码给拉黑了。
但刘婳还是一条消息没回,电话也是一个没接。
意外的是,刘婳接到了艾琴爸爸的电话。
艾爸爸的意图很直接,想请她去艾家吃个晚饭,因为艾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。
刘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。
当晚,她按艾爸爸给的地址去了。
看到眼前那豪华的别墅,刘婳一时有点吃惊。
虽然她和艾琴名字长相都挺像,但两人的童年和家庭生活却是天差地别。
走进花园,刘婳感觉有点不自在。
艾爸爸在门口迎接她,脸上满是感激和歉意。
“姑娘,真是麻烦你了,但我夫人……”
刘婳轻轻摇头:“伯父,我只是帮个小忙,何况我妈妈也不在了,我能体会伯母的心情。”
艾爸爸点点头,又犹豫着说:“姑娘,其实,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……”
进了客厅,刘婳先看到沙发上的艾妈妈。
几天不见,她好像又老了些,连白发都多了不少。
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生命好像在慢慢消逝。
但紧接着,刘婳又看到沙发上的另一个人——张路周。
看到她,张路周先是轻声跟艾妈妈说了些什么,然后才站起来,向她走来。
艾爸爸皱着眉,满眼担忧:“路周啊,你阿姨她怎么样?”
张路周抿了抿嘴:“是心病,身体没事,但心情郁结,阿姨不吃不睡,身体慢慢就垮了。”
艾爸爸叹了口气。
刘婳握了握艾爸爸的手,表情严肃:“伯父,交给我吧。”
说完,她轻轻走到艾妈妈身边,看着妇人憔悴的侧脸,停顿了一下。
“妈。”
这一声仿佛是穿透黑暗的一束光,艾妈妈慢慢抬起头,好像那些光一点点回到了她的眼睛里。
“阿琴?”艾妈妈喃喃道。
刘婳微微一笑,她跪在地上,把头靠在艾妈妈的心口,双臂环住她的腰,又叫了一声:“妈。”
艾妈妈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。
刘婳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。
小时候,她最喜欢这样依偎在妈妈怀里。
但自从父母离婚后,整整十年,她再没感受过妈妈怀里的温暖。
她一直怀念着,一直遗憾的,正是这样一个虽然不够宽广,却依然有力的肩膀。
……
艾妈妈被哄睡后,已经很晚了,艾爸爸便留刘婳过夜。
但她心里五味杂张,一点睡意也没有。
她走到花园,坐在凉亭里,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。
过了一会儿,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。
刘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张路周。
“晚上露水重,你也不怕感冒。”张路周说着,坐到了她身边。
她拉了拉他的外套,轻声说:“谢谢。”
他看了她一眼:“不用跟我这么客气。”
刘婳没说话,但眼神里满是忧愁。
张路周轻声问:“阿婳,你是不是想妈妈了?”
她极小声地“嗯”了一下,如果不是深夜寂静,都怕是别人的梦话。
张路周无声地把刘婳拥入怀中,她没有拒绝。
过了一会儿,他在她耳边慢慢说:“刘婳,我真的很抱歉。”
她摇摇头:“其实,应该是我先说。”
艾琴自信洒脱,活得肆意张扬,和她幸福富裕的家庭不无关系。
但刘婳是自卑的,是小心翼翼的,她甚至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女孩。
因为父亲家暴,母亲离婚抛弃她,她变成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,她对别人的感情只会感到恐慌。
所以张路周会喜欢她,她先是不相信,然后就是害怕。
害怕他会离开她,于是
一遍遍地要向张路周确认他对自己的爱。
她忽略了他的学业,忽视他的压力,把自己负面的情绪不断地加给他。
那年两人的分手,不是一个人的错。
刘婳决定在艾家暂住一段时间。
这不仅是因为艾爸爸的请求,她也在艾妈妈那里找到了久违的母爱。
然而,与此同时,刘子晏的画展结束了,是时候返回法国了。
在和艾家父母以及张路周共进午餐后,刘婳接到了沈偃清的电话。
“婳,画展结束了,我们得回法国了。”
刘婳犹豫了一下:“能不能推迟一段时间?”
沈偃清皱了皱眉:“你……”
他想问原因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最后只是问:“你想推迟几天?法国那边还有事等我处理。”
刘婳回头望了望艾家的豪宅:“既然这样,你先回去吧。”
“是因为阿泽吗?”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。
“不是。”刘婳迅速否认。
但她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昨晚张路周的温暖,那种温暖,那种热情。
沈偃清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说:“婳,15号,我在机场等你,如果你没来,我会带子晏回法国。”
“偃清哥……”刘婳心情沉重。
“你先听我说。我知道你担心子晏,但你也知道,我能照顾好他,而且那里才是他能发光的地方。”
“婳,我不是在逼你。你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后,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,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”
“无论你最后怎么选择,我都会支持你。你留下,我祝福你;你回来,我会照顾好你和子晏。”
“你要记住,选择权永远在你手里。”
沈偃清的声音依旧温柔,如同春风拂面。
电话挂断后,刘婳久久不能平静。
突然,张路周冷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:“你要和沈偃清回法国吗?”
刘婳吓了一跳,责怪道:“你怎么走路没声音?”
张路周已经失去了理智,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,眼睛都红了:“我在问你,你是不是要和他回去,再也不回来了?!”
他的理智和冷静已经被失去刘婳的恐惧感所吞噬。
张路周突然的质问,让昨晚两人刚刚升温的关系瞬间冷却。
刘婳甩开他的手,愤怒地说:“是啊,我就是要和他回去了,这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说完,她转身跑回了别墅。
刚进客厅,没想到就遇到了艾妈妈。
艾妈妈的精神好多了,她看到快要哭的刘婳,慌张地说:“小婳,你怎么了?”
她叫的是小婳,知道眼前的女孩不是自己的女儿。
但刘婳还是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句:“妈……”
艾妈妈心一颤。
两人坐在沙发上,艾妈妈向外看了一眼,说:“告诉妈,是不是阿泽那小子欺负你了?”
刘婳擦了擦眼泪,摇了摇头。
艾妈妈拍了拍她的手,温柔地说:“阿泽那孩子,我看着他长大的,从小就是那个性子,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肯说。”
“你不知道,小时候,他和艾琴的关系一开始并不好,有一次两个人吵架,谁也不理谁。吵架后艾琴就不和他一起上学了,但阿泽不认路,走丢了。”
“走丢后,大家就一起出去找他。最后还是艾琴找到他,带他回家。第二天艾琴就在门口等他一起走。”
“但两个人还是不说话,直到到了学校,阿泽才从兜里掏出一块糖给艾琴。”
“他这个孩子啊,不善于表达感情,但你一定能感觉到他的关心,虽然有点别扭。”
艾妈妈笑了笑:“妈看得出来,你也不擅长表达自己。但你们都是好孩子,妈相信你们一定能解开心中的结。”
听完这些,刘婳的情绪平复了许多。
但她首先想到的是,原来张路周真的是个路痴……
晚餐过后,艾爸艾妈就早早地休息了。
刘婳在屋里翻来覆去,还是无法入睡。
沈偃清白天的话在她脑中不断回荡,让她的思绪变得一团糟。
王鑫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,他们都希望她能为自己考虑。
她渴望的……
她到底渴望什么呢?没有刘子晏的时候,她只想成为一个好医生,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。
但是有了刘子晏之后,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,只希望弟弟能够健康、平安地度过一生。
现在,沈偃清让她放下对刘子晏的担忧,去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。
刘婳让自己放松,闭上眼睛。
渴望的……
突然,张路周的面孔闪现在她的脑海中。
她一愣,急忙睁开眼睛。
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,她的房门就被轻轻敲响。
刘婳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,她盯着房门,小声问道:“谁啊?”
“我。”张路周平静的声音传来。
她的心跳加速:“有什么事吗?我准备睡了。”
门外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我睡不着,刘婳。”张路周的声音变得有些沮丧,“我快要崩溃了。”
仿佛一个身穿盔甲、勇猛杀敌的将军,突然卸下所有武装,变得脆弱而温柔。
刘婳愣住了。
但他的声音还在继续。
“刘婳,我快要疯了,一想到你要和沈偃清回法国,我就无法保持冷静。”
“你知道我们分手后那三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?我每天都在盼望实习结束,然后去你的城市找你,我根本不想分手!”
“我熬了三年,终于来到了你的城市,你却已经离开了。”
“我想去找你,你走的那天我就想去,可是我身不由己,艾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,艾叔叔艾阿姨也待我如己出,我没办法。”
“我是不是很没用……面对这些事情,我总是无法两全……”
张路周的声音渐渐低沉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刘婳打开门,看到他无力地坐在门边,一脸忧郁。
他慢慢抬起头,脸上已经满是泪痕。
此刻的他,就像一只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腹部,
而刘婳要做的就是去抚摸他的腹部。
她的心早已变得柔软无比。
承认爱一个人并不难,但这份爱偏偏发生在两个不擅长表达的人身上。
其实,爱是有迹可循的,他初次的乐于助人,再次相见时的坚定选择,日复一日的陪伴,还有她的小心翼翼,她的患得患失,她熬夜到深夜只为听到他的声音。
他们的爱没有用言语表达,却早已用行动传递给了对方。
只是,他们都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坚定的回应。
一扇门被轻轻关上。
不知道是谁先拉着谁倒在床上,寂静的深夜,只能听到衣物摩擦的窸窣声,还有交织在一起的轻微喘息声。
偶尔,柔软的床垫中会传出一声低沉的呻吟。
微红的脸颊上早已分不清哪里是汗水,哪里是泪水。
他的头发湿了,深邃的眼眸里映出她害羞的面容,是那样的楚楚动人。
“阿婳……”他低声呼唤她的名字。
“嗯?”她破碎的声音从指间漏出。
“别再离开我,再也不要……”他低下头,轻轻地吻在她的唇上。
她点点头,似乎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。
在这个万物沉寂的夜晚,传来他低沉的声音。
“我爱你。”
当刘婳睁开眼时,明亮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窗户洒满了房间。
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,她眯缝着眼睛,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睁开。
随着意识逐渐清晰,她拿起手机,点亮了屏幕。
日期显示八号,距离某个日子还有整整一周。
她心不在焉地放下手机,转身时却被吓了一跳。
张路周的睡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,他似乎累极了,睡得很沉。
刘婳渐渐看得入迷。
她一直觉得他长得很好看,鼻梁高挺,眼睛深邃,嘴唇红润,牙齿洁白,还是双眼皮。
难怪有那么多追求者。
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,张路周的眼皮突然颤动了一下,然后慢慢睁开。
两人目光相遇,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澈。
“你快要迟到了,周医生。”刘婳笑着说,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。
张路周却伸出手,将她拉入怀中,又闭上了眼睛:“我请了假。”
刘婳愣了一下:“什么时候请的?”
“你睡着之后。”张路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。
那笑容让她脸上泛起红晕。
她用力拍打着他的手臂:“快起来,还在别人家里呢!要是让你爸妈看到怎么办?”
张路周毫不在意:“什么别人家,这也是我的家。”
“那也不行啊,他们看到会怎么想我们?”刘婳挣扎了一下,但无济于事。
“看到什么就是什么。”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。
刘婳望着天花板,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
过了一会儿,她说:“张路周,我们去约会吧。”
张路周睁开眼睛:“去哪里?”
“去做你当初答应我,却没有兑现的事。”
……
两人先去了上次的电影院。
他们换了部电影,还买了可乐和爆米花。
进去后发现,里面竟然是情侣座。
张路周坐定后,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刘婳的肩上。
他嘴角上扬:“没有电灯泡的感觉真好。”
刘婳瞥了他一眼:“你和沈偃清真的是朋友?”
“当然,十几年的朋友了。”张路周挑了挑眉,“谁让他喜欢我的人。”
他的人。
这是在宣示主权。
刘婳的脸微微发热,这个人怎么总能轻易触动她的心?
看电影时,她拿起一粒爆米花,递到张路周嘴边。
他看都没看,却准确地咬到。
刘婳起了玩心,又拿了一颗递过去,然后在他张嘴的瞬间,迅速抽回。
张路周精准地……咬了空气。
他看向她,眼神深邃了一些。
她没注意到,笑着再次递过去,重复刚才的动作。
这一次,张路周直接拉过她的手臂,将她拉到身前,吻上了她上扬的唇。
一番甜蜜后,他终于放开她,低声问:“还敢不敢了?”
刘婳抱着爆米花桶,往旁边挪了一点。
这人啊,这人是个色狼,得保持距离!
张路周无声地笑了,心情大好。
第二天,两人去了游乐园。
刘婳和张路周面对面站着,表情都很严肃。
“就一次。”她皱着眉头说。
“不行。”他摇摇头,一副“没得商量”的样子。
刘婳撇撇嘴:“你怎么这样?都说了只玩一次!”
张路周双臂抱胸:“你自己玩。”
旁边一个小孩指着他们问妈妈:“妈妈,我长大了也可以继续玩吗?”
小孩的妈妈无奈地笑了笑。
刘婳微微眯起眼睛:“你今晚想一个人睡?”
小孩的妈妈眉头一皱,迅速捂住孩子的耳朵。
张路周眼皮一跳,妥协了:“说好了,就一次!”
“就一次!”
刘婳笑了,拉起他的手走向旁边的娱乐设施——旋转木马。
欢快的音乐响起,张路周看着坐在旁边笑得灿烂的刘婳,突然觉得,旋转木马好像也不是那么幼稚了。
第三天,他们博物馆之行。
刘婳,学医的,却对博物馆里那些历史悠久的展品情有独钟。
而张路周,对此却提不起兴趣。
别的男友陪女友逛街,他却陪女友逛博物馆。
刘婳在每件古物前驻足良久,若非张路周催促,她一天都看不完。
看到他不耐的神色,她批评道:“多学点历史,这些都是国家的宝藏,意义非凡。”
张路周点头,同时拉她前往下一处。
第四天,他们前往海洋馆。
这次,两人的角色似乎颠倒了。
张路周一进海洋馆,就像到了天堂。
他拉着刘婳,指着玻璃内的海洋生物,兴致勃勃地一一讲解,连它们的繁殖期都讲得清清楚楚。
刘婳对这些生物却毫无兴趣,甚至对那些凶猛的鱼类感到害怕。
看到她的表情,张路周反击:“你得多学点知识,万一哪天流落荒岛,都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。”
刘婳皱眉:“你就不能盼我点好?”
这男人真是记仇。
第五天,刘婳带张路周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。
快到时,远处传来尖叫声。
张路周立刻感到不妙,到达目的地,看到那高耸的建筑,他狠狠地瞪着刘婳。
刘婳狡黠地笑了。
这奸计得逞的样子,难怪要保密,要是知道是蹦极,他死也不会来。
张路周咬牙:“你知道我怕高,还来这里?”
刘婳拉着他往里走:“我这是以毒攻毒,帮你克服。”
张路周紧紧抓住路边的栏杆,任凭她怎么说都不放手。
最后,他不情愿地承认了在海洋馆的错误:“我错了,我不该说你会被丢到孤岛上!”
刘婳挑眉:“真的知道错了?”
“知道了。”张路周深吸一口气。
“那回家吧。”刘婳满意地点头。
当晚,她也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……
第六天,张路周带刘婳去看音乐剧。
不得不说,这轻快的音乐确实能陶冶情操。
但最后两人在观众席上齐刷刷地睡着了,直到人都走光了,才被保洁阿姨叫醒。
第七天,两人哪儿也没去,就在张路周的单身公寓度过了一天。
他们早起,散步,买菜,吃早餐,然后他写书法,她帮忙压纸。
午餐是刘婳做的,她在国外为了子晏学了不少菜系,一开火整个厨房都是香味。
下午,两人在家里玩起了医学知识抢答游戏。
这游戏是在学校时为了放松而创建的,时隔多年,张路周赢下比赛依旧轻松。
但直到晚饭后,两人躺在床上时,刘婳才表现出自己的不快。
“我发现我忘了好多东西,上学时明明记得很清楚。”她撅着嘴说。
张路周揉了揉她的头,安慰道:“你是为了子晏。”
“这才半年。”刘婳叹了口气,“我应该没资格再当医生了。”
“之后我帮你复习,别多想。”他搂住她的腰,“明天我就要上班了,你会乖乖的吗?”
刘婳眼中闪过一丝阴霾。
她没有回答,却说:“张路周,这几天,我真的很开心。”
张路周有些困了,他闭着眼睛,含糊地说:“以后每一天都会这么开心的。”
渐渐地,他进入了梦乡。
刘婳看着他的脸,轻轻一笑,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。
好梦,我的爱人。
张路周突然从睡梦中惊醒。
他梦到刘婳站在他面前,向他挥手告别,然后消失无踪。
他猛地坐起来,手不自觉地摸向旁边。
心脏仿佛瞬间坠落。
没有,空荡荡的,她不在。
张路周几乎是从床上摔下来的,他大喊着刘婳的名字,冲进了每一个房间。
但每个房间都是空的,没有人。
他呆呆地站在那里,眼神空洞。
刘婳呢?刘婳呢?!
突然,一股粥的香气飘进了他的鼻子。
他抬头一看,看到餐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和准备好的小菜。
张路周屏住呼吸,慢慢地走过去,看着那些早餐,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。
下一刻,他看到了压在白瓷碗下面的纸条。
他拿起来,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在颤抖。
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,是刘婳的。
“我走了,别来找我,因为你是路痴,会迷路。”
“远航的船终会回到属于它的港湾,因为那座灯塔一直在为它指引回家的方向。”
张路周看完,起身去拿手机,因为手抖,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好几次。
终于拨通了刘婳的号码。
但是,那边只传来了冰冷的机械女声。
“您好,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,请稍后再拨……”
张路周的全身瞬间无力,身子缓缓滑落,最后靠在墙边。
刘婳走了?她为什么走?他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?
过了一会儿,他想起了王鑫,再次拿起电话,拨了过去。
王鑫很快就接了:“喂?张路周?”
“刘婳呢?她去哪儿了?”张路周紧紧握着手机。
那边沉默了一下,王鑫犹豫着,还是开口:“张路周,你……哎,小婳她跟着沈偃清回法国了,她要我告诉你,不要去找她。”
张路周咽了下喉咙,艰难地说:“为什么……”
“她没有说原因,只是让我告诉你,不要去找她。”王鑫抿了抿唇。
张路周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。
“她,还回来吗?”
王鑫叹了口气:“她也没说……”
她悄无声息地离开,却不让他找,更不知何时回来。
这是一场无法预知结果的豪赌。
张路周的目光落在纸条上,他又读了一遍。
突然,他眼睛一亮,声音坚定地说:“她会回来的。”
王鑫不明所以:“什么?你怎么知道的?”
但张路周只是又重复了一遍:“她会回来的。”
……
沈偃清摘下墨镜,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女人:“我还以为,你会留下的。”
刘婳笑了笑,眼睛看向窗外:“只是还有事情没做完而已。”
这话说得很含糊,沈偃清微微皱眉,但没有追问。
刘婳摸了摸身边刘子晏的头,他一直很安静。
“子晏,你喜欢姐姐吗?”
刘子晏抬起头,一双眼睛清澈见底,是任何一个做过亏心事的人都不敢看的眼睛。
他认真地点头:“喜欢。”
“那你喜欢偃清哥哥吗?”她又问。
子晏看看沈偃清,还是点头:“喜欢。”
刘婳温柔地笑着,没有再说话。
但她的眼睛里,似乎多了些什么坚定的信念。
一年的时光匆匆而过。
“紧急情况!立刻准备手术!患者颈部动脉出血严重,得立刻止血!”
医院的大厅内,一声急促的呼喊划破宁静,紧接着一张病床被一群护士快速推过。
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上,心中默默祈愿一切能够顺利。
即便是未曾相识的人,经历过病痛折磨的人们也会给予最深的善意。
对他们而言,健康与平安是世间最珍贵的财富。
五个小时匆匆流逝。
张路周从手术室中走出,轻声对门外焦急等待的家属说:“患者已经脱离危险,虽然暂无生命之忧,但仍需留院观察几日。”
“太感谢您了,医生。”家属们连声道谢,几乎要鞠躬致意。
张路周轻轻按住家属的肩膀,摇了摇头:“这是我应尽的职责。”
他换上便装,步出更衣室。
在走廊上,他遇到了一位主任,便停下脚步打招呼。吴主任点头示意,随即问道:“小周,你还没成家吧?”
“目前还没有。”张路周轻轻摇头。
“哎,我们医院里单身的优秀女性不少,比如心外科李医生的女儿,她可是正儿八经的本科生,现在成了律师……”吴主任滔滔不绝地介绍着。
等吴主任说完,张路周微笑着回答:“主任,我已经有女朋友了,您的好意我心领了。我还得去查房,先告辞了,咱们改天再聊。”
吴主任愣了一下,然后点点头:“哦,哦,好的……”
刚离开吴主任的视线,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靠了过来。
“还在等小婳吗?”王鑫抱着病历本,挑了挑眉毛。
张路周瞥了她一眼:“你那边查房结束了?”
王鑫不满地撇了撇嘴:“你这人,连聊天都不行,算了,我走了。”
话音未落,她挥挥手中的病历本,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,张路周才停下脚步。
他靠在墙上,深呼吸了一口气。
等,他当然在等。
可是,刘婳,你究竟要我等多久?
查完病房后,护士通知他有个会议要开。
他点头答应,拿着笔记本,不慌不忙地走向会议室。
同事们陆续到达,科室的人渐渐到齐。
科室主任站在前面,面带微笑地说:“其实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也没什么特别的事,就是之前提过的,我们科室要迎来一位新同事。”
“我先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,这位新来的医生刚从法国学成归来,之前是国内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,在法国深造了一年,等她来了,大家记得要热情欢迎啊。”
听到“法国”二字,张路周的心猛地一跳。
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,身体也稍微挺直了一些。
会是她吗?
片刻之后,一只纤细的手推开了会议室的门,室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。
紧接着,那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。
她步伐坚定地走到前面,干净利落的马尾辫在脑后轻轻摆动,她站定,嘴角上扬,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“大家好,我是刘婳,以后请多多关照。”
话音刚落,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着,没有鼓掌。
刘婳笑着看向他,走向他:“这位医生,你不欢迎我吗?怎么不鼓掌?”
张路周呼吸一滞,目光紧紧锁定她,依旧沉默不语。
刘婳挑了挑眉,俯身,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:“子晏已经能够与人正常交流了,我也重新巩固了自己的专业知识,周医生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?”
下一刻,她的手臂被紧紧握住,身体被拉入他的怀抱。
张路周眼眶泛红,声音颤抖:“远航的船终于回到了她的港湾吗?”
刘婳微微一笑:“是的,因为她的灯塔一直在等待她。”
完结